连弩试制成功的振奋尚未平息,一个更为庞大、更为根基性的难题,便随着江陵治理的深入,赤裸裸地呈现在你的面前。
这一日,你陪同诸葛亮巡视新建的官仓。仓吏们正费力地清点着作为俸禄和部分军饷发放的粟米、绢帛,而那些混杂其间的五铢钱,更是成色不一,有些甚至被剪凿得支离破碎,难辨真容。看着这混乱的景象,你的眉头深深锁起。
“军师,如今市井交易,多以物易物,即便用钱,亦是良莠不齐。官府征税、发放俸禄,动辄需调动大量实物,转运损耗惊人,民间交易更是窒碍难行。长此以往,于民生、于军需,皆是深重隐患。”你声音沉缓,道出了盘桓心头已久的忧虑。
诸葛亮弯腰拾起一枚边缘磨损严重的五铢钱,指尖摩挲着那粗糙的触感,轻叹道:“先生所言,正是痼疾所在。自桓灵以来,钱法渐坏,董卓铸小钱以充府库,以致物价腾涌,民不聊生。如今诸侯割据,政令不一,钱制更是混乱不堪。亮每思整治,却如面对一团乱麻,千头万绪,难以下手。”他目光转向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先生思路清奇,每每能于绝境中另辟蹊径,于此钱货之事,可有所得?”
你没有立刻回答。烛火在眼中跳跃,映照着远比打造连弩、培育嘉禾更为复杂的困局。
这并非单纯的技艺革新,而是关乎这片土地如何呼吸、如何流转的命脉。
是夜,你独坐书房,摒弃了所有竹简帛书,只对着那一灯如豆,任凭思绪沉入这时代经济的泥沼深处。
问题的脉络在脑海中逐渐清晰。朝廷威信荡然,那曾经通行天下的五铢钱,早已信用崩塌,名存实亡。没有统一、足值、为人所信的货币,繁杂的交易便只能退回以物易物的原始阶段,或是依赖本身具有价值的绢帛谷物。这无形的手铐脚镣,死死拖住了商业的脚步,也束缚了民力的焕发。
连年烽火,不仅焚毁了城池,更摧毁了生产的根基。粮食、布匹、盐铁,这些维系生存的基石本身便极度匮乏。加之诸侯林立,关卡重重,商旅难行,区域之间犹如孤岛,难以互通有无。刘备集团新得江陵,地盘狭小,人口经战乱流失,税基薄弱,然而养兵、俸吏、安民,哪一样不是吞金的巨兽?财政的窘迫,像一根无形的绳索,时刻勒紧着这新生势力的脖颈。
你不禁自问,我能做什么?将后世那些复杂的金融概念直接搬来吗?发行纸钞?设立银行?这个念头刚起,便被你自行掐灭。在这权威崩解、割据混战的年代,没有强大的、统一的政权信用作为基石,任何超越时代的金融尝试都不过是沙上筑塔,不仅徒劳,更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灾祸。
那么,路在何方?
你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划动,试图从这团乱麻中理出一根线头。或许,当务之急并非好高骛远,而是立足脚下。能否先在控制区内,尝试一种“虚实结合”的过渡之策?以官府之力,确立一个相对稳定的“标准”,比如指定特定品质的粟米或绢帛为一“单位”,赋税、俸禄、大型采买皆以此为单位进行折算,先在官方层面建立一个稳定的价值尺度。同时,必须铁腕整顿市场,严厉打击剪凿、私铸的恶行。若能由官府牵头,铸造一批形制统一、足值足重的钱币,哪怕初期数量有限,只在军政体系内部小范围流通,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一盏孤灯,至少能让人看到信用的微光。
目光还需放得更远。经济的活力,终究源于生产与流通。你带来的嘉禾与新式农具,正致力于提升粮麻产出。而关羽筹建中的水军,或许不仅能用于征战,待扫清江陵周边水匪后,亦可为商船护航,甚至由官府组织船队,往来荆南,以江陵的盐铁、手工制品,换取他处的粮食木材,让物资如血液般流动起来。
你越想,越觉此事千头万绪,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已非单纯的技艺问题,更是权力、利益、旧有观念与习惯的深水区。触动钱法,无异于触动无数人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其下隐藏的阻力,或许比沙场明刀明枪更为凶险。
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那枚紧贴腕间的玉骰上。
它静默无声,并未如往常般带来醍醐灌顶的启示。你恍然明悟,玉骰予你知识的种子,已悄然播下。
然而,如何让这种子在这片古老而贫瘠的土地上,顶破板结的土层,生长出适合这个时代的植株,却需要你用自己的智慧与勇气去耕耘,去浇灌,甚至,去冒险。
经济之道,关乎国运民生,其盘根错节,其影响深远,尤胜于沙场上的千军万马。
这注定是一条比改良军械、培育良种更加漫长、更加崎岖,也更为沉默的道路。
但你知道,思考必须开始,尝试无可回避。无财不足以养兵,无粟不足以守城。
欲要真正在这乱世扎下根基,进而觊望天下,这道经济的难题,如同横亘于前的雄关险隘,除了直面,别无他途。
窗外,打更的梆子声穿透夜色,悠长而清晰,仿佛一声声叩问,敲在时代的困局之上,也敲在你决意探索的内心深处。
喜欢神女衔玉而生,三国大佬争疯了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神女衔玉而生,三国大佬争疯了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