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沦的瞬间，程诺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之海。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幕幕宏大而绝望的景象，在他眼前循环上演。
一颗蔚蓝的星球，在星海中静静旋转。文明如繁花般盛开，高塔林立，飞梭穿梭。然而下一刻，一道无法名状的阴影降临，万物凋零，生命化为尘埃，星球归于死寂。
火焰燃尽，冰雪消融，新的生命又在废墟中萌芽。
部落、城邦、帝国……文明再次崛起，走向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辉煌。可同样的结局，再次降临。阴影吞噬一切，一切重归于零。
一次，两次，一万次，一亿次……
程诺的意识像一个被迫的观众，被按在座位上，观看这场永无止境的徒劳悲剧。每一次文明的毁灭，都带着亿万生灵的哀嚎与不甘，那股沉重的绝望感，几乎要将他的意志碾成粉末。
他前世的仇恨，那支撑他走到今天的执念，在这宇宙尺度的循环悲剧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被这无尽的虚无同化时，一个冰冷、宏大、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放弃吧。”
“这无尽的循环毫无意义。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奋斗，所有的爱恨情仇，最终都将归于尘土，被下一次重启彻底抹去。”
“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沙滩上的画，潮水一来，便了无痕迹。”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瓦解着程诺最后的防线。
是啊，有什么意义呢？
复仇？当仇人都会在下一次循环中被抹去时，复仇的快感又能持续多久？
守护？当所爱之人注定要和世界一同毁灭时，守护的行为又剩下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归于我。”
那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再次响起。
“放弃这无意义的肉身与情感，放弃这注定徒劳的挣扎。你的意识将融入这片永恒的虚无，成为超越循环的观察者。”
“你将获得永恒的存在。”
永恒……
程诺的意志开始动摇。他能感觉到，只要他轻轻一点头，所有的痛苦、疲惫、责任都将烟消云散。他将化身为这片虚无的一部分，冷漠而平静地注视着一切，直到时间的尽头。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归宿。
就在他即将沉沦的刹那，一张略带婴儿肥、总是有些笨拙和担忧的脸庞，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脑海。
是孟知味。
她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一堆功德账本，嘴里还念念有词：“程诺大人又去冒险了，希望他平安无事……”
紧接着，是录功曹那张严肃的脸。他正一丝不苟地优化着某个工作流程，眉头紧锁：“程诺大人的新方案虽然高效，但这里的风险敞口需要补上。”
还有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崔判官……一个个鲜活的面孔，一段段并肩作战的记忆，一声声或尊敬或调侃的“程诺大人”，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的笑容，他们的烦恼，他们的努力，都如此真实，如此鲜活。
永恒的存在？
程诺的意识猛地一震，驱散了那片诱人的死寂。
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嘲弄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属于那个金牌项目经理程诺的声音。
“永恒？那种既没有目标，也没有交付，更没有绩效考核的东西，也配叫‘存在’？”
虚无之海泛起了波澜。
那个宏大的声音似乎第一次出现了凝滞：“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的提议，烂透了。”
程诺的意志在瞬间重塑，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比钻石还要璀璨！
“我的KPI不是永恒，是他们的笑脸！”
他的声音在精神世界中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就是一个濒临烂尾的垃圾项目！所有人都觉得它没救了，所有人都想放弃，想推倒重来！”
“但是，我不一样！”
“这个项目，我接了！烂尾的，我也要给它续上！”
轰——！
程诺的意志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猛地刺破了这片虚无的海洋！孟知味、录功曹等人的身影在他身后凝聚，仿佛是这个新项目的核心干系人，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
在光芒的尽头，他窥见了一丝更高层面的真相。
那循环并非无序的毁灭，而像是一个巨大的、冷酷的筛选机制。而在机制的背后，似乎有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冷漠地拨动着命运的轮盘。
归零议会！
原来如此……所谓的仇恨，所谓的个人恩怨，都只是这宏大棋局上，一颗棋子微不足道的命运。
释然了。
在窥见这真相的瞬间，程诺心中最后一丝对前世的执念，彻底烟消云散。他的道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通透、圆满。
他不再是复仇者程诺。
他是守护者，程诺！
……
现实世界，论道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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