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园的空气中，血腥与泥土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刺鼻难闻。
巨大的铁甲犀尸身横陈，其引以为傲的坚硬甲壳上，布满了焦黑的坑洞与深可见骨的剑痕。四周的灵药田被它临死前的疯狂践踏得一片狼藉，断裂的灵草根茎与破碎的叶片，诉说着方才战斗的惨烈。
顾长生与韩立，几乎是同一时间“力竭”，双双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法力。
“怎么回事！好重的血腥味！”
“是铁甲犀！天啊，堪比筑基期前辈的妖兽！”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七八名药园弟子闻讯赶来。当他们看清场中的景象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脚步都为之一顿。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在了那两个“幸存”下来的身影上。眼神里，是震惊、骇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敬佩。
在众人的搀扶下，顾长生勉强站稳了身子，脸色苍白如纸。他望向同样被扶起的韩立，脸上挤出一个虚弱却真诚的笑容。
“全赖韩师弟舍命相护，否则我早已命丧兽口。这份恩情，顾某记下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因灌注了所剩不多的法力而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激。
韩立的脸色同样难看，他闻言连忙摆手，语气憨厚而谦逊：“顾师兄言重了。若非师兄拼死牵制，吸引了妖兽大部分的注意力，我们恐怕一个都活不下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将击退这头恐怖妖兽的功劳，都归于对方的英勇和自己的几分运气。
周围的弟子听得热血沸腾，看向两人的目光愈发崇敬。
“顾师兄和韩师兄真是我们的榜样！”
“是啊，面对如此凶兽都敢死战不退，事后还这般谦虚，高风亮节！”
就在这时，药园的王管事也匆匆赶到。他看着满地的狼藉，脸色本已铁青，但当目光落在铁甲犀的尸体和“安然无恙”的两人身上时，那铁青的脸色又缓和了许多。
“好！很好！”王管事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力道不小，“你们二人临危不惧，守护药园有功，此事我会亲自上报宗门，为你们请功！”
一番口头嘉奖后，王管事便开始指挥众人清理现场，安抚人心。
喧嚣的人群渐渐散去。
残破的药园中，只剩下顾长生与韩立二人，相隔十步，遥遥站立。
前一刻还挂在脸上的“虚弱”与“感激”，在四下无人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长生的眼神平静如深潭，他静静地看着韩立。没有质问，没有试探，只是看着。
韩立的目光同样深邃，黝黑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个憨厚木讷的少年只是一个幻影。
一个能释放诡异藤蔓，精准束缚妖兽关节；一个能催发青色火焰，灼穿坚硬的妖兽甲壳。
一个符箓法器层出不穷，仿佛身家丰厚；一个身法飘忽如鬼魅，总能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
底牌，都在对方眼中暴露了。
沉默在蔓延，比刚才面对铁甲犀时更加令人窒息。
最终，是韩立先动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朝着顾长生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平静地吐出四个字。
“顾师兄，好生休养。”
这看似平常的关心，却像一个信号，瞬间打破了冰封的对峙。
这是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代表着这场意外暴露的结束，也代表着某种新关系的开始。
“韩师弟也是。”顾长生同样平静地回应。
两人擦肩而过，再无一言。
回到自己的洞府，顾长生第一时间开启了所有的防御禁制，将这方小小的空间与外界彻底隔绝。
他没有立刻打坐调息，而是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战斗的每一个细节。
最终，画面定格在韩立指尖那一抹一闪而逝的青色火焰上。
“那青色火焰，绝非寻常法术，甚至带着一丝丹火的味道……韩立，你身上的秘密，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顾长生低声自语，眼中非但没有忌惮，反而燃起一抹炙热的光芒。
“这样，才有趣。”
对手的强大，只会成为他变得更强的催化剂。在这条孤寂的修仙路上，能有一个旗鼓相当的“道友”并肩前行，哪怕是暗中的较量，也足以驱散几分无聊。
他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上蒲团，心神沉入识海。
洞府内，顾长生双目紧闭，心神却未入定。他没有急于恢复与妖兽搏斗时“消耗”的法力，而是将意念沉入了那玄之又玄的因果天平之中。
他首先看向的，是那根牵动着慕沛灵命运的因果线。
果然，随着自己送出的“伪·污灵丹”生效，那条代表着“被马长老采补致死”的灰黑死线，已经彻底崩断、消散。
冰冷的意念在脑海中流淌而过，五十点因果之力汇入天平，让那古朴的秤盘微微一亮。然而，顾长生却丝毫没有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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