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星海，天平岛。
昔日象征着付家权势与威严的岛屿，如今只余下一片死寂。主峰之巅，顾长生负手而立，海风卷起他的黑袍，猎猎作响，却无法撼动他如深渊般沉静的眼眸。
脚下，是刚刚被铁血手段清洗过的土地。断壁残垣间，唯有那未曾受损的灵脉根基，仍在源源不断地吞吐着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作实质的薄雾，在山峦间缓缓流淌。
此处，确是一块上等的洞天福地。
“前辈……”
侍立在顾长生身后的李青，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惶惑，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沉默。这位新晋归顺的元婴初期修士，脸上依旧残留着无法褪去的惊骇。
他亲眼目睹了顾长生是如何以一种近乎法则的手段，言出法随般覆灭了整个付家。那种视元婴如蝼蚁，弹指间定一族生死的恐怖伟力，已然彻底击碎了他数百年的修行认知。
此刻，他的心中除了敬畏，便是对未知前路的茫然。
顾长生并未回头，声音平淡如水，却精准地刺入李青的内心：“你在想，归顺于我，你的未来，你的下场。”
李青心头剧震，仿佛所有思绪都被看穿，连忙深深躬身：“属下不敢妄测前辈心意！”
顾长生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李青身上。那双眼睛深邃无垠，仿佛倒映着诸天星辰，能洞穿神魂最深处的每一个念头。
“你无需效忠于我。”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惊雷在李青脑海中炸响。他猛然抬头，满脸皆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我将建立的，并非宗门，也非家族。”顾长生的语调不疾不徐，却蕴含着一种重塑规则的力量，“而是一个同盟。”
他伸出一指，指尖之上，一缕凡人乃至元婴修士都无法察觉的晦暗气息一闪即逝。
“一个以因果为契，以天道为证的同盟。”
“入此盟，你所遵从的，并非我个人，而是你我共同立下的因果之誓。你的功，将由天平衡量；你的过，亦有因果承当。在这天平之上，功过赏罚，分毫不差。”
因果为契？天道为证？
天平之上，功过自量？
李青的大脑一片轰鸣，神魂都为之战栗！他修行数百年，纵横乱星海，所见所闻，皆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血腥铁律。何曾听闻过如此……如此颠覆性的理念！
没有绝对的人身依附，没有生杀予夺的主仆关系，只有基于因果契约的合作与交换？
这……这怎么可能！一个没有强权统御的组织，在处处是血与火的修仙界，如何立足？
他呆呆地看着顾长生，嘴唇翕动了许久，才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挤出了几个字：“前辈……此等理念，闻所未闻……这若是能成，简直是……是为我等天下散修，开辟了一条通天大道啊！”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作为一名无根无萍，挣扎求存的散修，他太清楚这寥寥数语背后蕴含的意义了！
那意味着尊严！
意味着公平！
意味着一条真正可以凭借自身价值与贡献，向上攀登的阶梯，而非仅仅沦为强者的附庸与炮灰！
顾长生微微颔首，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这套理念，本就是为收拢天下英才所设，对李青这类修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同盟的门槛，无关出身，不问过往，只看你能否为同盟创造价值。只要你能，同盟便会给予你应得的回报。因果之力为证，无人可以违背，也无人能够违背。”
话音刚落，顾长生深邃的目光忽然微微一凝，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望向了乱星海深处某个不可知的坐标。
在他眼中，那张由无数丝线构成的因果之网中，一条与他关联颇深、坚韧异常的金色丝线，此刻正剧烈震颤，其上更缠绕上了一缕阴毒的黑气，眼看就要被污染侵蚀。
“韩立……”
顾长生心中默念。看来，这位未来的韩老魔，冲击元婴的道路，也并非一帆风顺。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对身旁的李青淡淡道：“稍待。”
说罢，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拇指在身前轻轻一捻，仿佛要拈起一粒看不见的尘埃。
这个动作轻柔而随意，却仿佛引动了某种天地间至高的法则。
……
与此同时，乱星海，天星城外数万里之遥的某处无名海域。
深达万丈的海沟底部，一座被临时开辟出的简陋洞府中，灵气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倒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韩立盘膝而坐，面色忽青忽白，浑身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在他的丹田之内，一颗璀璨的金丹正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丝丝缕缕的元婴之气艰难地从中溢出，试图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婴儿雏形。
破丹成婴，一步登天，也一步地狱！
然而，最大的危机并非来自他自身。
就在他心神完全沉浸在凝聚元婴的关键时刻，一缕比深海寒流还要阴毒百倍的强大神念，无声无息地穿透了洞府的简陋禁制，如一条毒蛇，悄然潜入他的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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