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长老的最后一点怨念，在金色的度化之光中彻底消散。
程晋静静地站在原地，心神前所未有地空明澄澈。仿佛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连同他自身的杂念，一并被洗涤干净。
他缓缓低头，看向手中那枚从云鹤长老身上缴获的令牌。
令牌通体漆黑，不知是何种材质，入手冰冷刺骨。正面雕刻着一个不断内旋的漩涡，仿佛要将人的视线与灵魂一同吞噬。
归零议会。
仅仅是注视着这枚令牌，程晋就感到一股源自深渊的寒意，顺着他的指尖，悄无声息地蔓延上来。
就在他试图用神识探查其内部构造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令牌上的漩涡猛然活了过来！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从中爆发，不是作用于他的身体，而是直接锁定了他的意志！
嗡——！
程晋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色彩与形态，一切都在扭曲、溶解，最终化为纯粹的黑暗。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身处一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四方，没有光与暗，只有一片无尽的、冰冷的、象征着绝对“理”的虚无。
一道意念，并非声音，却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程晋心中一凛。他没有看到任何敌人，却感觉自己像一叶孤舟，漂浮在浩瀚死寂的宇宙中心。那股意念无处不在，仿佛就是这片空间本身。
深渊模因！
那意念没有丝毫情绪，只是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紧接着，无数被遗忘的画面碎片，如决堤的洪水，冲入程晋的意识深处！
那是他作为“重置者”所背负的、早已被时间掩埋的代价。
无尽的孤独，一次次看着熟悉的世界走向毁灭，一次次看着所爱之人在自己面前化为泡影，却无能为力。
那些痛苦本该被“重置”抹去，但此刻，它们被这股意志强行唤醒，放大了千百倍！
每一次轮回的绝望，每一次重启的茫然，每一次明知结局却不得不重蹈覆辙的无力感……所有负面情绪叠加在一起，足以让最坚固的灵魂瞬间崩塌。
程晋的意志在这股洪流中剧烈颤抖，几乎要被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那道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终极的诱惑。
永恒……
程晋的意识开始模糊，抵抗的意志在不断被削弱。是啊，太累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或许，化为虚无，才是最终的解脱。
他的精神防线，正在崩溃的边缘。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放弃抵抗，沉入那片“永恒寂静”的瞬间，几张面孔，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烛火，在他意识深处悄然浮现。
渡伯那张刻满风霜却永远带着一丝关切的脸。
荧那双清澈如水、永远充满信任的眼眸。
白景明在任何情况下都选择站在他身边的、毫不犹豫的背影。
还有秦书仪，那个外表清冷，内心却无比柔软坚韧的女孩，她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的决然……
一幕幕，一帧帧，都是这个“有瑕疵的真实世界”里，最温暖的羁绊。
这些羁绊，带着温度，带着色彩，带着她们独有的、鲜活的笑与泪。
程晋颤抖的意志，骤然停止了下沉。
他缓缓地，在这片精神虚空中“抬起头”，直面那无所不在的意志。
“如果永恒是忘记她们的笑，如果存在是成为没有温度的石头……”
他的意志之声，虽然微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回响。
“那我拒绝。”
“我选择带着所有伤疤，在有限的时间里，真实地爱过、恨过、战斗过。”
“我选择痛苦，因为痛苦……证明我们存在过！”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程晋的意志仿佛化作一柄利剑，斩断了所有诱惑与迷茫！
那片虚无，沉默了。
出乎程晋的意料，深渊模因并未因被拒绝而愤怒。相反，一种近似于“赞许”的意念笼罩了他。
话音刚落，程晋的“视野”被无限拉高。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整个世界，像一个巨大的沙盘。时光在飞速流转，文明诞生，繁荣，然后在一场席卷一切的灾难中，化为灰烬。
然后，时间倒流，一切重置。
文明再次以相似的轨迹诞生、繁荣、毁灭……
一次，两次，一万次，一亿次……
在每一次的轮回中，他都看到了一个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身影。他们或悲壮，或惨烈，或决绝，用尽一切办法去抗争，去拯救……
但最终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失败。
整个世界，就像一个被诅咒的囚笼，在无尽的循环中上演着同样的悲剧。
那道冰冷的意念最后一次响起，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悲哀。
轰！
这一刻，程晋如遭雷击，彻底怔住了。
他脑海中，那份对前世仇敌，对归零议会的刻骨仇恨，在看到这宏大而悲哀的真相后，如冰雪般消融。
恨什么呢？
他们也只是这巨大轮回悲剧中的一环，用一种极端的方式，试图去终结一切而已。
他的敌人，从来不是某个人，某个组织。
而是这该死的宿命本身！
程晋眼中的决绝与火焰，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包容了一切痛苦与挣扎的、无比深邃的悲悯与平静。
他不再是复仇者程晋。
他是要亲手打破这宿命循环的——破局者。
……
外界，不过是短短一瞬。
白景明正满脸忧色地看着程晋，就在刚才，他感觉程晋的气息出现了一瞬间的断绝，仿佛灵魂离体。
“晋哥，你……”
话未说完，白景明就愣住了。
程晋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深邃、平静，仿佛容纳了星辰大海，看透了万古轮回。仅仅是被他看了一眼，白景明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彻底洞穿。
程晋手中的令牌，已经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程晋没有解释自己经历了什么，只是将令牌收起，目光平静地落在白景明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重量。
“小白，我们得召集一次会议。”
“一次……决定世界命运的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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