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芙的话语,如同清冽的泉水,一遍遍冲刷着叶政被仇恨和恐惧蒙蔽的心田。他脑海中疯狂滋生的黑暗藤蔓,仿佛被这泉水浇灌,开始松动、瓦解。他想起了妻子温柔善良的笑脸,想起了她前世不顾疲惫投身公益时的光芒,想起了双胞胎儿子咿呀学语的可爱模样,想起了这个家如今拥有的温暖和希望……
是啊……他差点被心魔吞噬,差点为了泄一时之愤,去做出那等灭绝人性、损耗家族阴德的事情!蒂儿用前世一生的善行换来今世的团聚,他岂能用杀戮来玷污这份来之不易的福缘?
“噗通”一声,那紧紧攥在手中的黝黑瓷瓶,从叶政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猛地伸出双臂,将面前娇小却充满智慧力量的女儿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抱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他将脸埋在女儿柔软的发顶,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后悔与后怕:
“芙儿……你说得对……是爹爹错了……是爹爹被猪油蒙了心,被恨意冲昏了头……爹爹差点……差点就铸成大错……对不起……爹爹对不起你娘积累的功德,对不起这个家……”
感受着父亲剧烈的心跳和那几乎要将她揉碎的力度,叶子芙知道,那个理智而深爱着家人的爹爹回来了。她伸出小手,轻轻拍着父亲宽厚的背脊,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道:“没关系,爹爹,没关系了。都过去了。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以后多做善事,积累功德,福气自然会越来越厚的。”
书房内,烛火轻轻跳跃,将相拥的父女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温暖而安宁。那掉落在地的毒药,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噩梦,静静地躺在角落,再也无法侵蚀这片由爱与智慧守护的净土。
夜已深,万籁俱寂。叶政轻轻将熟睡的叶子芙抱回她自己的房间,盖好被子,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充满歉疚与感激的吻。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他心中那片被戾气笼罩的阴霾终于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清醒与沉重。
他回到书房,目光掠过角落里那瓶如同毒蛇般蛰伏的“跗骨”药瓶,眼神复杂。没有犹豫,他找来一个结实的铁盒,将药瓶层层包裹,锁了进去,钥匙则被他用力掷出了窗外,落入后院的池塘深处。有些念头,有些手段,一旦开启,便如深渊凝视,他必须彻底断绝这个可能。
然而,心中的波澜并未完全平息。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阵阵涌上心头。他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亲手将自己和这个家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需要倾诉,需要来自长辈的指引和训诫,需要有人将他从这自我谴责的泥沼中拉出来。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一个失魂落魄的游魂,悄然出了府门,来到了仅一墙之隔的蒋太傅府邸。门房见是他,并未阻拦,显然太傅早有吩咐。叶政径直来到了师傅的书房外,里面还亮着灯,隐约能听到太傅翻阅书卷的细微声响。
他站在门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抬手,轻轻敲响了房门。
“进来。”蒋太傅沉稳的声音传出。
叶政推门而入,反手轻轻关上门。蒋太傅正坐在灯下,手持一本古籍,见到是他,有些意外,尤其是看到他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苍白、眼底的血丝以及周身笼罩的那股颓然与悔恨交织的气息。
“政儿?这么晚了,何事?”蒋太傅放下书卷,眉头微蹙,关切地问道。他这个徒弟,向来沉稳有度,即便前几日产业被构陷时,也未见他如此……失魂落魄。
叶政走到书案前,没有像往常一样行礼,而是直接“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将头深深埋下。
“师傅……弟子……弟子险些铸下大错!”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没有隐瞒,将李家倒台后,自己如何被仇恨与后怕吞噬,如何去找孙卒索要绝户毒药,如何被女儿叶子芙发现并苦苦劝诫,以及女儿那番关于功德、福报与家族未来的话语,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随着叶政的叙述,蒋太傅脸上的神色从最初的惊讶,逐渐转为凝重,最终化为了深深的震惊与后怕!他手中的书卷不知不觉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他一直知道这个徒弟护短,重情,尤其将妻女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份浓烈到极致的情感,在遭遇巨大威胁后,竟会扭曲成如此酷烈、如此不计后果的毁灭欲!赶尽杀绝,灭人满门!这……这哪里还是他那个虽然偶尔跳脱、但骨子里秉持着底线和智慧的徒弟?这分明是入了魔障!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叶政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烛火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
良久,蒋太傅才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徒弟走偏的痛心,有对险些酿成惨剧的后怕,更有对那个年仅四岁却拥有如此通透智慧的小丫头的惊叹与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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