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在谢陵舟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御案前那个明黄身影上。慕容景没有回头,手里捏着一串佛珠,指节泛白。地上散落了几颗珠子,滚到了龙纹砖缝里。
谢陵舟单膝跪地,动作干脆。
“臣谢陵舟,参见陛下。”
皇帝终于转过身,眼神冷得像井水。他一步步走下来,靴底踩过佛珠,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你带回来的东西,本该是裴仲的罪证。”他停在谢陵舟面前,“可朕越看,越觉得像是你设的局。”
谢陵舟抬头:“臣不明白。”
“北狄密约、布防图、蛊毒香……桩桩件件,都指向裴仲。”皇帝冷笑,“可为什么偏偏是你找到的?为什么十年前你失踪的线索,如今全在一个江湖据点里冒出来?”
谢陵舟沉默。
他知道这话没法答。答了就是辩解,不答才是态度。
皇帝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换了个问题:“你娶凤家女,是为联姻,还是为兵权铺路?”
谢陵舟心头一紧。
这不是问话,是刀。
他没动,声音平稳:“臣与凤昭月成婚,乃圣旨赐婚,礼部备案,三书六礼俱全。若陛下疑臣私心,臣愿交出玄甲军虎符。”
话音落下,殿内安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灰烬掉落的声音。
皇帝眯起眼:“你倒是会说话。交虎符?现在交,还是等你拿下京城之后再交?”
谢陵舟仍跪着,脊背挺直:“臣三十万玄甲军驻守边关,十年未动一兵入京。此次回宫,只带亲卫二人。若臣真有异心,何须等到现在?”
“可你现在回来了。”皇帝缓缓坐下,手搭在龙椅扶手上,“还带回一个能看透人心的女人。”
谢陵舟呼吸微顿。
他知道皇帝指的是什么。
那一瞬,凤昭月说出了寿宴有蛊毒的事。精准,果断,不像推测,倒像早已知晓。
这太反常。
皇帝不可能不怀疑。
“王妃所言,皆基于江湖探查所得。”谢陵舟开口,“她随臣深入漠北,亲眼见蛊师炼毒,才敢断言。”
“哦?”皇帝轻笑,“所以她是凭经验猜的?”
“是。”
“那她怎么知道工部采买的香料会被调包?怎么知道禁军巡卫会在寅时换岗?”皇帝身子前倾,“谢叔父,你说,一个人连宫中调度都了如指掌,她到底是谁的人?”
谢陵舟终于明白。
皇帝不怕裴仲。
皇帝怕的是他。
一个手握重兵的皇叔,突然带回一个神秘女子,精准指出宫廷危机,还拿出了足以扳倒首辅的证据。
这不像平乱,像布局。
“臣以性命担保。”谢陵舟再次开口,声音低却清晰,“凤昭月无通天之术,所知皆来自实地查探。若有半句虚言,臣愿当场伏诛。”
皇帝盯着他,指尖轻轻敲打扶手。
三下。
停了。
“你对朕忠心耿耿?”他问。
“是。”
“哪怕朕今日要你死,你也甘愿?”
“但求无愧于心。”
皇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视线与他平齐。
“你知道裴仲最怕什么吗?”他低声说,“不是证据,不是密约。是他看不懂的人。”
他顿了顿:“而你,带回了一个连我都看不透的女人。”
谢陵舟没说话。
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多余。
皇帝拍拍他的肩,站起身:“你走吧。”
谢陵舟没动:“陛下尚未准臣退下。”
“你还想留在这儿?”皇帝冷笑,“等我赏你一杯茶,夸你一句忠臣?”
“臣只想知道,陛下是否采纳防备之策。”
“禁军已经戒严,香料也在查。”皇帝转身走向内殿,“你说的,我都做了。”
谢陵舟松了口气。
至少计划还在推进。
“但谢叔父。”皇帝在门口停下,“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是借‘救驾’之名,行夺权之实。”
他说完就走了进去。
门关上。
谢陵舟仍跪着,膝盖压着冰冷的地砖。
过了几息,他慢慢起身,转身走向殿外。
风从廊下穿过来,吹动他的衣角。他抬手扶了扶腰间苍雪剑,指尖触到剑柄时微微一顿。
火纹在掌心发烫。
那是凤昭月留下的印记。每次她用能力,他都能感觉到。像一种共鸣。
他低头看了眼手掌,纹路微红,像被阳光晒过的薄纸。
他知道她在偏殿等他。
他也知道,刚才那一番话,不过是开始。
皇帝不信他。
更不信凤昭月。
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他走出大殿,站在廊下。宫灯照出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青砖地上。
远处传来更鼓声。
三更四刻。
他站着没动,等她出来。
袖中的手指慢慢收紧。
苍雪剑的剑穗垂在身侧,沾了一点雨水,颜色变深。
殿内,慕容景坐在暗处。
他手里拿着一颗漆黑的药丸,放在掌心看了很久。
窗外有风吹过,卷起一角帘子。
他抬头看向外面。
那一抹血迹还在地上,顺着砖缝延伸到门槛下,像一条细线。
他低声说:“朕……真的能信谁吗?”
没人回答。
他把药丸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喉结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勤政殿外的阴影里,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那人穿着灰袍,脚步极轻,怀里揣着一封未拆的密信。
信封上盖着“裴”字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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