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殉国的噩耗,如同最凛冽的寒风,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上庸城。当黎明的曙光艰难地刺破铅灰色的云层,照亮这座山城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素白。城头、衙署、军营、乃至寻常百姓的家门口,都挂起了粗糙的白布,在料峭的寒风中无力地飘荡。呜咽的号角声代替了往日的晨操战鼓,低沉而悲怆,如同全城军民压抑的哭泣。
郡守府前的广场上,一座简易的灵堂已然搭起。没有棺椁,没有尸身,只有一面连夜赶制、墨迹未干的“汉寿亭侯关”灵位,静静地矗立在香案之后。灵位前,三军缟素,鸦雀无声。数千将士卸去甲胄,身着白衣,头缠白布,如同沉默的雪原,肃立于凛冽的晨风中。每一张脸上,都刻着巨大的悲恸、刻骨的仇恨,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
周仓站在灵堂最前方。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玄色战甲,外罩一件宽大的白色麻衣,脸色苍白如纸,但腰杆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长枪。他一夜未眠,眼中布满了血丝,那血红色并未完全褪去,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暗红,仿佛有岩浆在冰层下汹涌。他周身的气息冰冷而内敛,再无昨夜的狂暴,却散发着一种更可怕的、如同深渊般的死寂与决绝。
庞统、赵铁柱、廖化、审荣等文武重臣,皆身着缟素,肃立其后。赵铁柱虎目含泪,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廖化嘴唇紧抿,眼神如刀;审荣等原荆州旧部,更是悲愤欲绝,身体微微颤抖。
吉时已到。周仓缓缓上前一步,从亲卫手中接过三炷粗大的线香,就着长明灯点燃。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冰冷的面容。他对着关羽的灵位,深深三揖。
“云长兄……”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到极点的力量,“弟……周仓,率上庸全城军民,为你……送行了。”
广场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声。
周仓将香插入香炉,猛地转身,血红色的目光扫过台下数千白衣将士。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弟兄们!”周仓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孤狼对月长嚎,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冲天的戾气,“我们都听到了!那个与我们并肩作战、待我们如手足的君侯!那个义薄云天、威震华夏的汉寿亭侯!被江东的碧眼小儿!被那些背信弃义的鼠辈!用最卑鄙的手段!害死了!”
他每说一句,台下将士的呼吸就急促一分,眼中的血色就浓重一分。
“他们不仅害死了君侯!还割下了他的首级!要拿去献给曹贼邀功!”周仓的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与焚天煮海的愤怒,“此仇!此恨!倾长江之水,难以洗刷!穷九天之高,难以丈量!”
“啊——!为君侯报仇!”赵铁柱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报仇!报仇!报仇!”数千将士积压的悲愤如同火山般爆发,震天的怒吼声直冲云霄,震得城头积雪簌簌落下!
周仓抬起手,怒吼声渐渐平息,但那股惨烈的杀气却更加浓郁。他“锵啷”一声拔出腰间战刀,刀锋在素白背景下,闪烁着刺骨的寒光。
“今日!我周仓在此!对天!对地!对云长兄在天之灵!也对你们每一位弟兄立誓!”他举起战刀,刀尖直指东方,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宣誓,“此生此世,我与东吴孙氏,不共戴天!有生之年,必提三尺剑,踏平建业,屠尽孙氏满门!用孙权、吕蒙、陆逊的狗头,祭奠君侯!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愿随司马!踏平东吴!血债血偿!”全军将士热血沸腾,齐声怒吼,声浪如潮,仿佛要将这苍天都吼出一个窟窿!
“然!”周仓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冰冷而理智,“报仇,不是送死!东吴势大,曹魏在侧,我们现在去,是以卵击石,正合贼子心意!云长兄在天之灵,绝不希望我们去做无谓的牺牲!”
他目光扫过众人:“我们要报仇!就要活下去!要变得更强!要积蓄力量!要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将东吴连根拔起的机会!”
“在此之前!”周仓战刀顿地,发出沉闷的巨响,“我们要守住上庸!这里是云长兄奋战过的土地!是我们报仇的根基!任何敢来犯之敌,无论是夏侯尚,还是东吴鼠辈,都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用他们的尸骨,筑起我们东征的阶梯!”
“谨遵司马号令!誓死守卫上庸!血债血偿!”众将轰然应诺,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却不再是最初的盲目冲动,而是化为一种更加坚定、更加可怕的意志。
祭奠仪式在悲壮而肃杀的气氛中结束。全军戴孝,化悲愤为力量,投入了更加疯狂的备战之中。仇恨,成为了凝聚军心、激发斗志最有效的催化剂。
周仓回到军议堂,脸上的悲戚已尽数化为冰冷的杀意。他看向庞统:“士元兄,檄文可曾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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