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基”。
这个词如同淬毒的楔子,钉入陈见深的脑海,带来尖锐的刺痛和一丝渺茫的光亮。必须找到它,毁掉它!这是祖母用残念传递的警告,也是她逃离这逐渐收紧的蛛网唯一的希望。
母亲在院子里,背对着她,坐在那张老旧的藤椅上。阳光慷慨地洒满她全身,她却像一尊被供奉的神像,姿态是一种全然放松的、近乎慵懒的非人静止。陈见深甚至能看到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她周围形成了一圈奇异的光晕,仿佛她正在吸收着光与热,转化为某种内在的、冰冷的能量。
机会稍纵即逝。
陈见深像一道影子般溜进厨房。她的目标首先是灶台——这个家中与“火”、“烹饪”联系最紧密的地方,是否隐藏着“根基”?她扑上去,双手抵住粗糙的砖石边缘,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撼动它。肌肉绷紧,额角青筋跳动,牙关紧咬。可那灶台如同山岳,纹丝不动,冰冷的触感反而顺着指尖蔓延,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不死心,找到一把生锈的火钳,疯狂地撬挖砖石间的缝隙。火星四溅,石灰落入眼中带来刺痛,指甲在用力过猛下崩裂,渗出的血珠染红了灰白的砖缝。徒劳!一切都是徒劳!灶台仿佛与整个大地血脉相连。
恐慌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她的心脏。她转而冲向偏房,那里更隐蔽,更接近大地。她跪在地上,用火钳去撬那些铺设了不知多少年的石板。石板冰冷坚硬,每一次撞击都只换来虎口的震麻和一声声空洞的回响。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顺着下巴滴落,在积年的灰尘中砸出一个小小的泥坑。她能感觉到,在她进行这些疯狂举动时,脚下的地面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心跳加速般的震颤,墙壁似乎在无声地收拢,空气变得粘稠,呼吸开始困难。老宅不悦了。它像一头被蚊虫惊扰的巨兽,开始显露它的一丝不耐。
“见深。”
母亲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陈见深身体猛地一僵,火钳脱手掉落,在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她缓缓回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母亲就站在偏房门口,逆着光,面容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人类该有的困惑或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遍体生寒的了然。
“你在找什么?”母亲走进来,脚步轻盈得没有一丝声响,裙摆甚至没有拂动地上的尘埃。她看了一眼陈见深血迹斑斑的手指和那片被折腾得一片狼藉的地面,脸上浮现出那种模式化的、空洞的悲悯,“家里的一切,都有它的定数。胡乱翻动,会伤了‘家’的和气。”
“和气?”陈见深像是被这个词烫了一下,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妈!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个家!这正常吗?!你管这叫‘和气’?!”她挥舞着受伤的手,指向四周,“这是诅咒!是怪物!我们在被它一点点吃掉!”
母亲微微偏头,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如同观察新奇昆虫般的困惑,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副“理解万物”的慈悲相:“吃掉了痛苦,吃掉了烦恼,留下了安宁和平静。孩子,是你想岔了。”她向前迈出一步,向陈见深伸出手,那手臂光滑得不似常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玉石般的冷光,“你太累了,被外面的污浊蒙蔽了灵台。来,让妈妈帮你……”
“别碰我!”陈见深尖叫着后退,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无处可逃。她顺手抓起掉落的火钳,横在胸前,尖端对准了那个生下她的人,“你不是我妈!你把她还给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母亲的脚步停住了。她脸上那层薄薄的、属于“母亲”的伪装,如同风化的墙皮般片片剥落。嘴角那标准弧度的微笑依旧挂着,但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的、纯粹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完工的器具。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时候,快到了,见深。”
母亲开口了,声音变了。不再是单一的声线,而是混合了无数细微回响的、层层叠叠的诡异合声,低沉,威严,仿佛来自地底深处。
“你的‘挣扎’,你的‘恐惧’,你的‘愤怒’……如此鲜活,如此……充沛。”她深深地、陶醉般地吸了一口气,陈见深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周身散发出的负面情绪像无形的丝线被对方吸走,“但这只是开胃的小菜。盛宴的主餐,需要极致的……宁静。”
话音未落,陈见深脚下的地面猛地一软!她低头,骇然发现原本坚硬的石板不知何时变成了粘稠、深褐色的泥沼,她的双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沉!一股强大而粘稠的吸力从下方传来,任她如何奋力挣扎,都如同陷入流沙,越陷越深!冰冷的、带着腐殖质气味的泥浆淹没了她的脚踝,刺骨的寒意顺着腿骨向上蔓延。
与此同时,四周的墙壁开始大面积地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带着浓烈的铁锈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墙壁本身的颜色变得深暗近黑,那些老旧的木质纹理疯狂地扭曲、蠕动,如同活过来的触手,生长出密密麻麻的、搏动着的暗红色菌丝网络,它们相互缠绕、蔓延,发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整个空间的光线变得晦暗、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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