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一年八月十九日,星期日。
凌晨的空气里,依旧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391高地的战斗,在昨天午夜时分暂时告一段落。美军丢下了数百具尸体,狼狈地退了下去。我军的炮火,也终于停止了对自己阵地的覆盖。
整个指挥所里,死一般的寂静。李云龙像一尊雕像,坐在地图前,一夜未眠。他面前的搪瓷缸子里,泡着的茶叶已经换了三次,水却没怎么喝。他在等,等391高地最终的战损报告。
那道“玉石俱焚”的命令,是他下的。是他,命令炮兵对着自己的战士和阵地开火。从军事角度看,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是险中求胜的妙招。但从人性的角度看,这道命令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他不知道,在那片被双方炮火反复蹂躏的山顶上,有多少战士,是倒在了自己人的炮弹之下。
天色微明,64军军长亲自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嘶哑、疲惫,却透着一股子打赢了硬仗之后的刚毅。
“报告李参谋长,391高地守住了!我军打退敌人大小冲击十五次,毙伤敌人一千余人。我部……”军长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强忍着巨大的悲痛,“……我部坚守阵地的三营七连,战至最后一人,全连……壮烈殉国。后续部队上去的时候,阵地上已经找不到一具完整的遗体……”
“啪”的一声,李云龙手里的电话听筒滑落在桌上。
全连……壮烈殉国。
这八个字,像八枚钢钉,狠狠地钉进了他的心脏。指挥所里所有的参谋,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低下了头。赵刚走到李云龙身边,把手放在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李云龙没有说话,他只是弯下腰,缓缓地捡起电话听筒,重新放到耳边。
“……把七连的番号,给我记下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不带一丝波澜,“给七连请功。给每一个牺牲的战士,追记一等功。他们的家属,要当成我们自己的亲人来照顾。告诉64军,这个仇,我李云龙记下了。早晚有一天,我要让范弗里特拿命来偿!”
挂断电话,他站起身,走到坑道口,掀开厚重的帘子。清晨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让他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他望着远处炮火映照下,轮廓模糊的群山,那里,就是391高地的方向。他仿佛能看到,那些年轻的生命,在烈火中化作了永恒。
“老赵,”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你说,我是不是个屠夫?”
赵刚沉默了片刻,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支烟。“老李,你不是屠夫。你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胜利。为了胜利,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做出最艰难,甚至是……最残忍的选择。如果昨天我们放弃了391高地,涟山防线就会出现一个无法弥补的缺口,敌人会长驱直入,我们整个西线,都可能动摇。到那个时候,要牺牲的,就不是一个七连,可能是十个、一百个七连。”
“道理我都懂。”李云龙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可我这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我他娘的现在闭上眼,就好像能听见咱们的炮弹,落在自己弟兄们头顶上的声音。那一声声爆炸,就跟炸在我心窝子里一样!”
他的眼眶红了,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他们的命,都是我换来的。用自己人的炮弹,换来的阵地。这仗打的……真他娘的憋屈!”
“正因为憋屈,我们才更要打下去。”赵刚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流血牺牲?为的,就是让我们的后代,不用再打这样憋屈的仗。老李,把悲痛藏在心里。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敌人的进攻,不会因为我们的悲伤而停止。”
赵刚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李云龙几乎要被悲痛击垮的内心。他掐灭了烟头,转过身,脸上的脆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钢铁般的坚毅。
“你说的对。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他走回地图前,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传我命令,嘉奖64军三营七连。全军通报表扬!另外,东线血染岭的战斗,怎么样了?”
邢志国立刻报告:“人民军的兄弟们打得非常顽强,顶住了美2师和南朝鲜伪军的轮番进攻。但是伤亡也很大,几个主要高地,都是反复易手。美军的飞机和火炮优势太明显了。”
“优势?”李云龙冷哼一声,“老子打的就是他的优势!命令炮兵部队,继续给我盯着东线。只要敌人敢集结,就给我用喀秋莎招待他们!另外,告诉段鹏,让他的人,像一群狼一样,给我死死地咬住美2师的后勤线。汽车也好,骡马也罢,见到什么就给我毁什么!我要让拉夫纳那个混蛋,往前线送的每一发子弹,都沾上他自己人的血!”
残酷的命令,从这位同样残酷的将军口中发出。他要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自己牺牲的战士。他要用一场更大的胜利,来洗刷自己内心的痛苦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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