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日头把守拙园的青石板晒得发烫,葡萄藤顺着知味亭的榫卯架爬得正欢,巴掌大的叶子层层叠叠,在亭下织出片浓密的荫凉。林砚坐在亭内的听风榫木凳上,手里摩挲着块老榆木——这是昨天从村西头王爷爷家拆下来的旧门板料,木纹里还嵌着几粒当年的桐油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要把这块木料改造成百声盒,在里面装三十七个微型录音器,每个录音器对应一个国家的孩子声音,转动盒底的齿轮卯,就能听见不同的笑声、歌声、甚至是橄榄树叶的沙沙声。
声纹榫刻歪了!阿明举着块枫木跑过来,木块上的凹槽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的劲儿。孩子的额头上渗着汗珠,浸湿了额前的碎发,蓝布褂子的袖口卷得老高,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臂。他把枫木往石桌上一放,拿起小刻刀比划着:莱拉说阿米娜录了段橄榄林的风声,我想把这声音刻在双心卯里,一颗心装风声,一颗心装咱们园子里的蝉鸣。
林砚接过枫木,指尖抚过那些稚嫩的刻痕。枫木的纹理里还带着阳光的温度,是阿明特意在日头下晒了三天的暖阳木,说这样刻出来的声音会带着暖意。歪了才好,他拿起砂纸轻轻打磨着边缘,就像人的心跳,哪有完全整齐的?带点劲儿才鲜活。他握着孩子的手,让刻刀顺着木纹游走,你看这木理,像条河,顺着它走才顺溜,逆着来就容易断。
苏棂溪端着盆井水镇的西瓜从月亮门走来,木盆的拼缝榫浸得发胀,反而越发严实。先吃块瓜凉快凉快,她往阿明嘴里塞了块瓜,汁水顺着孩子的下巴往下淌,莱拉的视频会议还有半小时开始,说要让三十七个国家的孩子一起。她把另一块瓜递给林砚,瓜瓤的甜香混着榆木的清苦在空气里弥漫,非洲的孩子特意录了大象的叫声,说要让咱们听听草原的心跳
林砚咬了口西瓜,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他想起五年前那个燥热的午后,自己刚学会做简单榫,却把苏爷爷的旧板凳修得歪歪扭扭,老人非但没怪他,反而指着板凳说:木头会记仇,也会记恩。你对它上心,它就给你长脸。那时的工坊还没这么多新奇玩意儿,只有台老旧的刨子和几把刻刀,却撑起了他在异乡的第一个夏天。
张叔把扩音器做好了!赵爷爷的声音从工坊方向传来,老人拄着拐杖,身后跟着个半大孩子,正是留守儿童小宇,孩子手里捧着个木匣子,匣身用蜂巢榫拼的,密密麻麻的小孔像无数只耳朵。这是用你给的老榆木边角料做的,张叔抹了把汗,指着匣子侧面的旋钮,转这个调声榫,能把声音放大十倍,保证亭子里的人都能听见。
小宇突然把木匣子往林砚面前一送,脸颊涨得通红:林师傅,我录了段,是在后山竹林里录的,有蟋蟀,还有纺织娘......他从兜里掏出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送给秘鲁的小朋友莱拉说他们那边没有竹林,我想让他们听听咱们这儿的夏天。
林砚接过木匣子,指尖触到那些细密的蜂巢孔,仿佛能听见里面藏着的虫鸣。他想起上周收到的秘鲁包裹,里面是个用仙人掌木做的,摇起来能发出沙沙的声响,莱拉说那是当地孩子最爱的玩具,现在成了录音的道具。咱们把小宇的虫鸣装在百声盒第三十六格,他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让秘鲁的孩子知道,中国的夏天有会唱歌的虫子。
工坊里很快热闹起来,孩子们围着百声盒排起长队,手里都攥着自己的录音设备——有用手机录的,有用老式磁带机录的,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片桐树叶,说要现场录段吹叶声。阿明最忙,一会儿帮这个调试录音器,一会儿帮那个在木块上刻名字,额头上的汗珠滴在木头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像给夏天盖了个印章。
莱拉上线了!苏棂溪举起平板电脑,屏幕里的莱拉站在棵巨大的橄榄树下,身后的孩子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个简易录音器——有用罐头盒做的,有用木碗改的,还有个小男孩举着根空心芦苇,说要录风穿过芦苇的声音孩子们特意在橄榄树下搭了传声卯莱拉笑着转动镜头,树下的土坑里埋着个陶罐,罐口用纱布蒙着,这是模仿你们的听风榫,说声音埋在土里会发酵,出来的会更甜。
林砚把百声盒放在石桌上,转动底部的齿轮卯,第一声传来的是叙利亚的风声,呜呜的,带着橄榄叶的沙沙响;接着是非洲的大象叫,浑厚得像远处的雷声;然后是秘鲁的仙人掌沙沙声,细碎得像春蚕啃食桑叶......三十七个声音在知味亭里交织,像支没有指挥的交响乐,却比任何乐章都动人。
阿明突然跑到亭中央,对着扩音卯大喊:阿米娜!听见我的蝉鸣了吗?这是守拙园的夏天!他的声音透过木匣子放大,在屏幕里激起片欢呼,阿米娜举着个木片对镜头晃,上面用炭笔写着听见了!像小铃铛在唱歌!
张叔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个老旧的收音机,外壳用补丁榫修过好几次,却擦得锃亮。这是我爹当年跑船时用的,他把收音机往石桌上一放,拧开开关,里面传出滋滋的电流声,能收短波,说不定能收到国外的电台,让孩子们听听会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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