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门,藏经阁。
时光仿佛在这里流逝得格外缓慢。高大的书架林立,直抵穹顶,其上密密麻麻陈列着无数玉简、书卷、兽皮古籍,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灵墨与淡淡檀香混合的独特气息。这里是青玄门传承的根基所在,亦是宗门内最为安静,也最为深邃的地方。
而在藏经阁一层,最靠近大门的那张宽大斑驳的柏木案几后,玄云真人一如往常般,蜷缩在一张陈旧的藤椅里。
他须发皆白,却杂乱如草,一件洗得发白的青灰色道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上面甚至还沾染着不知是酒渍还是油污的痕迹。他双眼紧闭,胸膛随着悠长的呼吸微微起伏,发出细微的鼾声,手边还倒着一个棕红色的酒葫芦,浓郁的酒气与他身上那股慵懒、颓废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偶尔有弟子前来借阅或归还功法,也都是轻手轻脚,不敢惊扰这位看似永远在沉睡的看守长老。在大多数弟子眼中,玄云真人就是一个靠着资历混日子的边缘人物,与藏经阁这庄严肃穆之地格格不入。
然而,若有人能穿透那层慵懒的表象,以神识细细感知,便会发现,玄云真人的呼吸,暗合着某种天地韵律,他周身的气息并非死寂,而是如同深潭,看似平静,内里却深邃无比,与整个藏经阁,乃至更广阔的宗门山势,隐隐相连。
这一日,值守藏经阁的执事,捧着几枚新刻录好的、记录着此次秘境事件简报以及陨落弟子名单的玉简,恭敬地放在了玄云真人的案几一角。
“长老,这是此次云梦泽秘境之行的简报,以及……陨落弟子的名录。”执事低声禀报,语气带着一丝沉重。
玄云真人毫无反应,鼾声依旧。
执事早已习惯,放下玉简,躬身退下。
阁内重归寂静,只有窗外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那规律的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一个时辰。
案几后,玄云真人的鼾声,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他那双一直紧闭的、布满褶皱的眼皮,缓缓抬起了一条缝隙。
浑浊,却偶尔闪过一丝洞彻世事的清光的眼眸,落在了那枚记录着陨落弟子名单的玉简上。
他没有动用神识,只是用那昏花的老眼,慢吞吞地、一个个名字扫过去。目光掠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串无关紧要的符号。
直到,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林风”二字之上。
他的眼神,依旧浑浊,依旧平静。只是那拿着酒葫芦、布满老人斑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在葫芦光滑的表面摩挲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额外的动作,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重新闭上眼睛,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浓烈的酒气四散。他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品味酒液的醇香,又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夜色渐深,藏经阁内灯火零星,愈发幽静。当值的弟子也已换班离去,阁内只剩下玄云真人一人,以及那满架的典籍与他相伴。
万籁俱寂中,他忽然像是梦呓一般,含糊不清地低语起来,声音沙哑而飘忽,仿佛来自另一个梦境:
“嗯……云梦泽……水汽重,煞气浓,不是个好去处啊……”
“血光之灾,避无可避,劫数,劫数……”
“天魔宗的小崽子,手段是越发狠辣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梦话,若是有人听见,也只会以为这老酒鬼又在发癔症。
然而,当他的“梦话”涉及到陨落弟子时,语气却悄然发生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
“……可惜了那些娃娃……道途艰难,生死无常……”
“……命牌碎了,魂灯灭了,便是尘归尘,土归土了么?”
“……嘿,有趣,有趣……”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有趣”,几乎微不可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深长。
就在这时,他仿佛无意识地,将手边那枚记录着陨落名单的玉简,拨弄到了地上。
玉简滚落,恰好停在案几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布满了灰尘的角落。那里,隐约可见一个微型的、早已废弃不用的阵法纹路。
玄云真人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依旧闭着眼睛,打着鼾。但他的右脚,却看似随意地、轻轻在那落地的玉简上点了一下。
没有灵光闪耀,没有能量波动。
但若有一位阵法造诣极高的大能在此,定会震惊地发现,就在那看似随意的一点之下,一股精纯到极致、凝练到近乎虚无的神魂之力,如同最纤细的绣花针,精准地刺入了玉简内部记录的、关于“林风”的那一道信息烙印之中!
这股力量并非破坏,也非修改,而是如同最高明的工匠,在那烙印的“死亡”记录边缘,留下了一个微不足道、几乎与原本烙印融为一体的“瑕疵”。这个“瑕疵”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不会改变记录内容,也不会触发任何警报,但它却像是一个极其隐秘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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