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捏着铁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发白。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无咎,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对计策本身的赞赏,有对如此精准情报的震惊,更有一种……如同审视一头潜伏在身侧、爪牙锋利却动机不明的猛兽般的忌惮。这份忌惮,远比对战场上的敌人更甚。赵无咎的能力太强,强到超出了纯粹的“工具”范畴。他就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用起来无往不利,但稍有不慎,便会噬主。
“西华门水道……” 朱棣缓缓重复,声音低沉,似乎在掂量其中的风险与价值。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帐下诸将,最终定格在赵无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沉声道:“赵指挥使,此计……甚险。需万分周详。宫中起火,时机、火势、后续接应,皆需精准如一。你可有把握?”
赵无咎微微躬身,动作幅度恰到好处,带着程式化的恭敬,但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仿佛早已洞悉朱棣的试探与不安。
“殿下放心,”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火种’已备,‘东风’已至。卑职所求,不过殿下下令攻城之时,分一支精锐死士,由卑职亲自引导,自西华门水道潜入。其余诸事,自有‘潜鳞’料理。必在殿下大军破门前,让宫闱之内……再无宁日。” 他微微一顿,补充道,“此乃为殿下分忧,亦是为……”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朱棣案头地图上皇宫的核心区域,“……清除一些不必要的障碍。”
最后这句话,仿佛意有所指。朱棣瞳孔微微一缩,捻动铁胆的手指再次停住。他知道赵无咎的行动目标绝不仅限于制造混乱。清除障碍?什么样的障碍?是忠于建文帝的宫廷守卫?还是……某些他赵无咎私人觊觎的东西?那份冰冷专注下的贪婪,朱棣并非毫无觉察。
帐内落针可闻。朱棣沉默着,目光在赵无咎脸上和地图之间来回扫视。铁胆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却压不住心底那一丝冰冷的寒意。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一枚铁胆重重按在帅案地图上“西华门”的位置!
“好!” 朱棣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却也透着一丝终于做出决定的紧绷,“就依赵卿之计!攻城之日,本王亲自督阵正阳门!你……” 他盯着赵无咎,一字一句道,“……务必成功!只许成功!”
“诺!” 赵无咎躬身领命,声音平静无澜,仿佛只是在接受一件寻常差事。他重新退入角落的阴影,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脖颈处那抹暗红的蝎纹,在烛火摇曳下,如同活物般,闪烁着妖异而冰冷的光泽。
朱棣看着他消失的位置,捻动铁胆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被他强行稳住。帐内的将领们,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只觉得后背寒意森森。
赵无咎躬身退出中军大帐,帐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里面压抑的空气和诸将敬畏混杂着恐惧的目光。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墨痕,无声地伫立在帐外片刻。帐内朱棣与将领们刻意压低的、关于兵力调配的议论声隐约传来,却仿佛与他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微微侧首,目光掠过远处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燕王行营,最终落向军营边缘一处毫不起眼、被更深沉的黑暗笼罩的黑色营帐群。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巢穴。
他迈开步子,步履无声,如同滑过草尖的夜风,朝着那片黑暗走去。沿途遇到的巡逻士卒,无论燕王亲卫还是普通军士,在看清他飞鱼服和那张冷峻面孔的瞬间,无不悚然一惊,如同见到择人而噬的毒蛇,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远远避让开一条通路。
赵无咎目不斜视,径直走入那片黑色营帐的核心。此处守卫寥寥,但个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鹰隼,见到他,只是无声地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透着铁血的纪律。最中央的营帐内,仅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昏黄摇曳,将帐内简陋的陈设和两名早已垂手肃立、身着便装却腰佩短刃的汉子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更添几分诡秘阴森。
他走到主位那张铺着黑色兽皮的粗糙木椅前,并未落座,只是将手搭在冰冷的椅背上。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那只未被蝎纹覆盖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非人的寒芒。
片刻,他收回目光,对身边两名心腹锦衣卫千户(屠刚,洪烈)低声吩咐道:“那件东西…大概率还在皇宫内库深处。朱允炆那个废物,未必知晓其关窍,但绝不敢轻易毁弃。”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在沙地上滑行,每一个字都带着浸骨的寒意,“你们,启用‘潜鳞’的人手,分三路,从西华门水道、东安门旧夹道、以及坤宁宫后废弃佛堂的地道,给我潜入皇宫。目标只有一个——确认‘它’的准确位置!记住,只看,不动!任何擅自行动者……” 他微微停顿,指尖在粗糙的兽皮上划过,留下细微的声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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