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盘拓片如同烙铁般藏在刘妙锦贴身之处。回程的路,比南下时凶险十倍不止。朱棣的杀网已然彻底张开,织得密不透风。
刚出青田,朵颜三卫的轻骑便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衔尾急追。这些来自草原的精锐,在崎岖的山道上竟也如履平地,呼啸的箭矢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好几次险险擦着马车辕木钉入泥土。若不是江宅那近乎妖异的通灵感知,屡次在间不容发之际指引众人遁入密林、断崖、或是湍急的溪流岔道,这支小小的队伍早已被铁蹄碾碎成泥。
暗羽卫的伏击更是悄无声息,防不胜防。他们化身樵夫、行商、甚至逃难的流民,在官道驿站、渡口野店布下天罗地网。一碗下了“离魂散”的清水,一支淬了“七步倒”的吹箭,或是在众人疲惫休憩时骤然暴起的短刃劈杀。
肖华凭借超越时代的战斗本能和战术素养,一次次撕开绝境。
林悦的药箱成了最可怕的武器与盾牌,迷烟、毒粉、甚至能短暂激发潜能的“燃血丹”,被她精准地投掷、挥洒,在追击者中制造着混乱与死亡。
每一次短暂的歇息,都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和草草包扎的伤口。
刘妙锦紧紧护着怀中的星盘,面色苍白但眼神坚定。
李无根则如同最警惕的猎犬,每一次遇袭都冲锋在前,以伤换命,将忠诚浸染在斑斑血迹之中。
几番浴血,几番亡命。当那巍峨雄浑、如同巨兽匍匐在长江岸边的应天城墙终于映入眼帘时,所有人都有种恍若隔世的虚脱感。然而,眼前的应天,早已不是昔日的繁华帝都。
护城河外,曾经繁华的关厢地带已成焦土,断壁残垣间黑烟袅袅。城墙之上,刀枪林立,旌旗残破,巨大的攻城凿痕和火烧的焦黑触目惊心。金川门、仪凤门方向,隐隐传来沉闷如雷的炮声和喊杀声,那是朱棣大军日夜不停的佯攻牵制。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李无根亮出内廷掌印太监的腰牌,城门守将仔细辨认后,才在重重戒备下打开一道仅容马车通过的缝隙。马车驶入瓮城,厚重的城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的杀伐之声,也将一种更深沉的压抑关在了城内。
御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店铺十有九空。偶尔有神情麻木的百姓匆匆低头而过,如同惊弓之鸟。只有巡城的兵马司士卒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长街回荡。战争的阴霾,已将这座六朝金粉之地,变成了巨大的囚笼。
谨身殿。
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殿内陈设简朴甚至有些清冷。几盏宫灯摇曳,光线昏暗,更添肃杀。龙椅上端坐着一人,身着明黄常服,头戴翼善冠。 江宅、肖华、林悦在李无根的引领下,垂首步入大殿。殿内除了侍立角落的几个影子般低眉顺眼的宦官,别无他人。
“臣妾(奴婢)叩见陛下!吾皇万岁!”李无根和刘妙锦率先跪倒,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激动。
“草民江宅(肖华、林悦),叩见陛下!”三人依样行礼,心中不免忐忑。这位传说中优柔寡断的帝王,究竟是什么样子?
“平身。”一个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
三人依言起身,这才得以看清御座上的天子——建文帝朱允炆。
并非影视剧中那般文弱怯懦!他面容清癯,略显苍白,但眉宇间凝结着一股深沉的忧患和坚毅。眼神深邃,如同古井寒潭,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却自然散发出一种沉稳如山、掌控一切的气度。喜怒不形于色,这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妙锦,一路辛苦了。”朱允炆的目光首先落在刘妙锦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语气温和,然后转向李无根,“李大伴,伤可好些了?”
“谢陛下关怀,奴婢贱命,已无大碍,幸不辱命!”李无根声音微颤,深深叩首。
“臣妾…幸得陛下洪福,更有赖三位少侠舍命相护,方得脱险,取回先祖遗物!”刘妙锦眼圈微红,强忍着激动,将一路上的惊险遭遇,驿站截杀、瓯江闯关、青田寻墓、墓室斗蝎…娓娓道来。她并未隐瞒江宅三人的特殊之处:江宅的通灵寻路、肖华的超凡战技、林悦的惊世医术,以及他们如何识破朱棣的图谋,对星盘的猜测。
朱允炆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御案,面容始终平静。只有当听到墓室中赵无咎的蝎影出现,以及那句关于“文明枷锁”的狂言时,他深邃的眼眸中才骤然掠过一道冰冷的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好!好!好!”听完刘妙锦的讲述,朱允炆连道三声好,目光终于落在江宅三人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带着无尽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江宅、肖华、林悦。”他一字一顿念出三人的名字,“尔等三人,救朕爱妃于危难,护社稷重宝不失,更兼忠勇果敢,身负奇能。此乃大功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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