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后,他们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那节冰冷、空旷、唯有铁轨延伸声永恒作响的站台上。无形的屏障隔绝了灰雾,这里是契约任务提交之地。
没有多余的言语。四人各自取出了记忆壶。
几乎是同时,车厢内如同连锁反应般亮起无数微弱的光芒——那些沉寂在各自座位或角落、侥幸从上一轮灾难中苏醒过来的乘客们,也纷纷拿出了他们千辛万苦、甚至付出惨痛代价才获得的记忆壶。每个人的壶里,或许只有一两片,甚至只是残缺的微粒,承载着不同时空角落、不同生命个体的喜怒哀惧。
凝滞的空气被打破。
江宅率先打开了壶盖。
刹那间,一道纯净的、由无数细小光点组成的灵魂星砂,如同挣脱束缚的星河,轻柔而磅礴地从壶口流淌而出,缓缓升向冰冷幽邃的车顶。
仿佛点燃了燎原之火!
下一刻,是肖华的壶!金红色的光点如同燎原之火,带着钢铁般的信仰气息升腾!(他的信仰是沉入地心的熔核——沉默时锻铸星火,爆发时重定晨昏。)
紧接着是林悦!翠绿色的光点如同生命嫩芽勃发的精华,带着坚韧的生命气息升腾!
周素芬的魂体微微波动,属于她的那份执念碎片也随之飘扬。
这仅仅是个开始!
如同无声的号令传遍车厢,一个接一个,十个、百个…幸存的乘客们,带着或疲惫、或悲伤、或庆幸、或麻木的神情,齐齐打开了手中的记忆壶!
无法计数的光芒,汇成了洪流!
无数道细小的光流——洁白的、淡金的、幽蓝的、暗红的、翠绿的…象征着人世间最复杂最纯粹的情感与记忆——从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升起,如同亿万颗挣脱了引力束缚的星辰,又如同一场无声无息却惊心动魄的逆流之雨,向着车顶那片深邃的黑暗汇聚而去!
那景象无比壮丽,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与浩大。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灵魂的碎片,一个存在的证明,一个被卷入时空乱流、如今终于得以回归坐标的印记。它们是牺牲者的遗愿,是幸存者的见证,是人类在宏大命运碾压下挣扎求存的集体意识之光!
光点在车顶的黑暗中盘旋、碰撞、融合…起初如同散乱的星尘,继而形成一个巨大、缓慢旋转的朦胧光晕,如同一个初诞的星云!所有碎片的气息在此刻交织、共鸣,共同指向一个模糊却正在被集体意志逐步锚定的时空坐标。
车厢内一片寂静,所有乘客都屏息凝神,仰望着头顶这由他们共同缔造的奇迹之光。一位戴着破碎眼镜的老教授,手指无意识地颤抖着,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镜架;一个抱着破旧玩偶的小女孩,睁大了眼睛,忘记了哭泣;肖华紧握着枪杆,指节发白;林悦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江宅的眼中倒映着漫天光辉,深邃如渊。
终于!
那巨大的灵魂星云核心猛地向内坍缩!所有光芒在这一刻被极致压缩,化作一道凝练到刺眼、蕴含着庞大时空信息流的光之洪流,轰然注入车顶早已悄然浮现的一个复杂、精密、由无数暗银色几何符文构成的接收矩阵之中!
整个车厢仿佛都在这股信息的冲击下微微震颤。接收矩阵如同被激活的心脏,暗银色的符文链条飞速流转、解析、重组!齿轮咬合的轻微咔嗒声、能量流动的嗡鸣、以及一种超越听觉的、如同宇宙低语的宏大信息处理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时间仿佛被拉长。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嗡——!
一声清脆如水晶碎裂又重组般的鸣响。
接收矩阵的光芒骤然收敛,所有的暗银色符文链条瞬间凝固、定格。一个无比清晰、稳定、散发着苍茫历史气息的时空坐标,如同最精准的星图,被投射在矩阵中心,光芒夺目:新历1622年,坐标锚定:荷兰,阿姆斯特丹。
成功了!由无数乘客手中散碎的星光,共同拼凑、最终确认了通往下一个节点——那个属于郁金香狂热、海上马车夫与深埋于北海的黄金权杖的年代——的道路!
车厢内的寂静维持了一瞬,随即被一片难以抑制的、粗重而释然的呼吸声打破。没有人欢呼,只有一种劫后余生、使命达成的沉重与疲惫感在弥漫。他们共同完成了一次对时空的修复,一次对人类集体命运的微弱修正。
肖华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眼神却更加锐利:“下一站…阿姆斯特丹。”
林悦扶住旁边的椅背,身体微微发软,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彩。
周素芬的魂体似乎在这集体意识的共鸣中凝实了一丝。
江宅默默收起了已然空荡的记忆壶,壶身温润,仿佛还残留着那片纯净乳白碎片的暖意。他最后看了一眼车顶那逐渐暗淡下去的坐标投影,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灰雾深处。
冰冷的机械音同时在四人脑海深处响起,不带一丝情感:
【各位乘客请注意:列车已抵达阿姆斯特丹(1622)站台。】
【7号区域人类乘客可自由下车,收集逸散灵魂碎片。】
【警告:站台区域严禁任何形式伤害行为!违者将依据《灵魂列车行为准则》附加至少1点永久罪恶值!】
【停留时间:十天。】
【请注意探索范围:十天后,在站台1000公里范围外的乘客将无法回到列车上,沦为游魂。】
“十天!”林悦惊呼出声,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之前的站台停留时间都是以小时计算,这次骤然延长十倍,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更深沉的凝重。
“列车需要更多‘记忆碎片’来确定路线,或者说…修复自身的‘记忆’。”肖华沉声道,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前方缓缓洞开的车厢门,“停留时间越长,意味着这片区域的时空紊乱程度越高,危险性也…指数级增长。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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