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而是由亿万道尖锐的恶意淬炼成的铁水,浇铸成一座永无止境的螺旋高塔。江宅的意识在下坠,每一层塔壁都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镜面。镜面扭曲闪烁,映照出的面孔时而清晰如昨日重现,时而模糊扭曲如同来自噩梦最深处的剪影,时而又带着令人心悸的、仿佛预言般的冰冷质感。镜中倒影,手持不同的“凶器”,口吐淬毒的言语,枪口、刀刃、嘲讽、漠视…皆指向塔心坠落的他。
“小宅!”一声沉重的叹息,带着山岳般的失望。镜中浮现父亲江卫国的脸,手里捏着一张被揉皱的59分物理试卷。他用食指狠狠戳着试卷顶端的红色分数,指尖几乎要戳破镜面,身后的虚影是墙壁上一张“重点高中录取分数线”海报。“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和你妈起早贪黑供你读书,你就拿这个回报?!连个及格线都够不着,将来怎么考大学?!”
镜面裂隙猛地渗出母亲陈玉梅尖锐的声波,化作密密麻麻的缝衣针虚影:“跟你说了多少次!手机收起来!耳朵聋了吗?!隔壁老王家儿子回回年级前十!你呢?这点心思都没有,将来扫大街都没人要你!”
声波化作无形的针,扎向江宅的耳膜与心脏。父母失望与焦虑的具象,是贯穿灵魂的钝刀。
“不!不是这样的!”江宅正要努力辩解,然而镜面突然扭曲,化作中学教室后排角落。值日洒扫的水渍未干,拖把歪倒在墙边。三名穿着校服的同学实体镜像围拢过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李强一脚踢翻江宅脚边的塑料垃圾桶,馊水残渣泼溅到他裤腿上:“江宅!废物!连桶垃圾都倒不干净!滚去把厕所地板舔一遍!”
王天杰从背后抽出一本被撕掉封皮的《中考冲刺习题集》,当众哗啦撕下几页折纸飞机:“呦,还做梦考一中呢?看看你这猪脑子配吗?”
赵凯阴阳怪气地模仿江宅扶眼镜的动作,言语凝结成沾着粉笔灰的锁链缠上他手腕:“装什么好学生?上次周考抄袭被老师逮,怂得尿裤子了吧?哈哈哈!”
污言秽语凝结成锁链,缠绕上他的四肢。这是少年时代被踩进尘埃里的屈辱,是自信萌芽时被无情碾碎的痛。
“滚开!”江宅的怒吼像野兽的嘶嚎,压过了赵凯的嘲笑。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缩在角落发抖的少年!积压的屈辱与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猛地挥起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砸向李强那张写满恶意的脸!
砰!
拳头穿透了李强的头颅,像击碎了一层脆弱的玻璃。李强讥诮的表情凝固、碎裂,化作无数闪烁着油腻污渍光芒的碎片四散飞溅!馊水桶的残影也随之扭曲、消失。
“撕你妈的书!”江宅看都没看拳头落空的方向,身体借着前冲的惯性一个拧转,左手如鹰爪般探出,带着一股要将整个世界都撕碎的狠劲,抓向王天杰手中那本还在被撕扯的《中考冲刺习题集》!
嗤啦——!
习题集在王天杰惊恐的眼神中被江宅硬生生夺过、狠狠撕成两半!破碎的纸张如同被惊起的乌鸦群,带着墨水和泪痕的混合气味,在扭曲的空间里胡乱飞舞。王天杰的镜像在纸屑纷飞中淡去、湮灭。
“还有你!闭嘴!”江宅猛地转向赵凯,眼神赤红,带着刚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的凶悍。他根本不在乎手腕上那由言语构成的粉笔灰锁链,任由它们勒紧皮肉。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低头、蹬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赵凯那张还在模仿他、发出刺耳笑声的脸撞了过去!
哗啦!
江宅的额头穿过了赵凯的胸膛,仿佛撞碎了一面水做的镜子。赵凯的镜像连同那些粉笔灰锁链一起,崩解成无数细小的、闪烁着讥讽光芒的尘埃,簌簌落下。教室后排的场景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瞬间扭曲、融化。
“呼…呼…”江宅半跪在虚空中,胸膛剧烈起伏,刚才那番凶狠的反抗消耗巨大,但那双眼中燃烧的火焰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炽烈。他砸碎了幻影,但砸不碎这层层叠叠的恶意深渊,身体在惯性下再次加速下坠,砸穿空间壁垒,坠入轰鸣的机械地狱。
巨型熔炉喷吐硫磺气息,流水线传送带流淌着烧红的金属零件。数十名穿着油污防护服的工人镜像围拢而来,头盔面罩后是模糊却一致的讥讽表情——他们全是未来的“江宅同事”!
屏幕上是他熬夜设计的引擎图纸,却被红笔粗暴打叉。
“啧啧,名牌大学就这水平?”一个镜像叼着劣质电子烟,满脸鄙夷,
“还想坐办公室吹空调?也不撒泡尿照照!”另一个镜像用扳手敲打着冰冷的机床,发出刺耳的噪音:“我看啊,这小子连去工地搬砖的力气都没有!废物点心!”
无数扳手、焊枪、油桶从流水线飞来,化作钢铁荆棘牢笼封死退路!
钢铁牢笼熔化的刹那,江宅坠入倾盆夜雨。
街角,一个面容模糊却气质清冷的女性镜像转身,背影决绝。她的声音被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字字如冰锥:“我们不合适…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安稳的、看得见的未来…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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