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内,檀香袅袅。
李世民刚批完一摞关于秋赋的奏疏,略显倦怠地揉了揉眉心。
李承乾侍立一旁,适时奉上一盏温热的参茶,声音沉稳地开口道:
“父皇,儿臣思虑良久,东宫六率,拱卫储君,职责重大。然承平日久,兵戈不兴,儿臣观卫士日常操演,虽阵列严整,却少了几分临敌的锐气与应变之能。长此以往,恐成仪仗之兵。”
李世民接过茶盏,啜了一口,抬眼看向长子,目光带着探究:
“哦?承乾有何想法?莫非是想效仿朕当年,带他们去猎苑围猎,见见血光?”
语气中带着一丝过来人的考校意味。
“猎苑围猎,自是锻炼骑射胆魄之法。”
李承乾微微躬身,言辞恳切,
“然儿臣所虑,更在细微处。譬如奔袭驰援,要求士卒负重疾行,耐力与意志缺一不可;”
“又如突发遭遇,需小队凭险据守或交替掩护,考验的是随机应变与小范围协同;”
“再如夜暗险地,如何快速通过障碍而不乱阵脚。此等贴近实战之能,非日常校场演武所能尽练。”
他停顿片刻,观察着父亲的神情,继续道:
“儿臣斗胆谏言,可否从东宫六率中,遴选少数精锐可靠者,由薛仁贵、裴行俭二将统带,寻一僻静妥帖之处,暂离长安,进行月余的‘特别操训’?”
“重点磨砺其负重、耐力、小队战法及临阵应对。此举,一为切实增强东宫卫戍应变之力,保儿臣与东宫周全;”
“二来,亦可摸索一些新式练兵之法,若能行之有效,或可为我大唐府兵日后精训,提供些许参详。”
李承乾这番话,将练兵意图牢牢锁定在“增强东宫卫戍”这个无可指摘的务实目标上,同时隐晦地提出了“新式练兵”的概念,却又不具体点明何为“新”,显得既务实又留有分寸。
李世民沉吟着,手指轻轻敲击御案。
他对太子的谨慎和务实是满意的,尤其那句“非日常校场演武所能尽练”,点中了府兵制下训练的一些弊端。
如今大唐虽强,四方表面宾服,暗流却从未止歇。
太子加强自身卫戍力量,合情合理,亦是应有之意。
“承乾思虑周详。”
李世民终于颔首,语气带着赞许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东宫护卫,自当为天下精锐之范。薛、裴二将,皆是虎贲之才,由他们操持,朕放心。”
“地点务选隐秘僻静,莫扰地方,莫起非议。所需一应器械粮秣,凭你东宫印信,着少府监与兵部酌情供给便是。”
“儿臣谢父皇恩准!定当谨慎行事,不负父皇信任!”
李承乾心中一定,肃然行礼。
数日后,长安以北百余里,秦岭余脉深处。
一处三面环山、仅有一条隐秘兽径通入的葫芦形谷地,成了临时的秘密练兵场。
谷中溪流淙淙,林木掩映,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
五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东宫卫士,此刻正经历着他们军旅生涯中最为“别开生面”的操练。
“都给老子跑起来!没吃饭吗?脚下是刀山还是火海?这点路就腿软?日后真遇上恶贼追你家太子殿下,你们就这熊样护驾?!”
如雷的咆哮在谷中回荡。
薛仁贵铁塔般的身躯矗立在一处高坡上,古铜色的脸膛在阳光下泛着油光,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下方蜿蜒崎岖山道上负重奔跑的队伍。
士兵们背负着塞满沙石远超常规负重的沉重行囊,穿着特制的、便于山野行动的紧身短打,咬着牙,汗如雨下,喘着粗气在布满碎石、藤蔓、陡坡的山道上挣扎前进。
每一次抬腿都像拖着千斤重物,肺里如同着了火。
这与他们熟悉的校场列阵、弓马骑射,完全是两个世界。
另一处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则上演着无声的激烈对抗。
士兵十人一组,被分成截然不同的两方。
一方据守几块天然的嶙峋巨石和几丛茂密的灌木,另一方则利用地形,或匍匐潜行,或快速穿插,试图在“不惊动敌军哨探”的前提下,接近并“夺取”作为目标物的一面小旗。
裴行俭一身利落的劲装,如幽灵般游走在对抗区域边缘,目光冷静地扫视着每一个士兵的动作、每一次配合的默契度、每一次战术选择的优劣。
他不时吹响一枚骨哨,声音短促尖锐,代表着某个小队被发现、某人犯规、或某个战术动作成功。
“丙队!右翼暴露!三人‘阵亡’!退下!”
裴行俭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甲队注意迂回!利用那棵歪脖子树遮挡视线!别挤成一窝蜂!”
他冷静地指点着。
士兵们浑身沾满泥土草屑,脸上涂着用泥炭灰简单抹出的伪装色,眼神专注而紧张,在无声的对抗中体验着最接近实战的紧张感与团队协作的必要性。
最让士兵们心惊胆战又充满新奇感的,是谷地深处那片被刻意改造过的“障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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