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里那场短暂而古怪的对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黎烬心中漾开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将暖意洒满整个空间,白玫瑰的香气馥郁芬芳,这一切本该让人放松,但黎烬的心却如同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烤。
“肥料……还是刺?”
厉战野的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不再是单纯地用恐惧和痛苦来锤炼她,像铁匠对待一块顽铁;而是开始用一种更晦涩、更危险的方式,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园丁,试图修剪她这株长满尖刺、根系却缠绕着黑暗过往的植物。他触及的,是她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伤口和恐惧。
这比任何残酷的训练都更让她感到不安。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
她不再是纯粹地被动承受他施加的一切,而是开始下意识地分析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看似随意的举动背后,可能隐藏着怎样更深层的意图。
这种从本能抗拒到被迫思考的转变,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沉沦的开始。她仿佛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名为“依赖”的深渊。
随后的几天,别墅里的生活风平浪静得近乎诡异,甚至营造出了一种虚假的“温馨”。高强度、高压力的射击和战术训练被彻底叫停。取而代之的是周教练带来的瑜伽和冥想课程,引导她学习如何控制呼吸,平复过于活跃的交感神经。
她甚至被要求阅读一些晦涩难懂的艺术史书籍,并尝试用周教练带来的水彩颜料,将书中描述的宁静风景涂抹在纸上——尽管她的画技幼稚得可笑,色彩也常常混成一团糟。
厉战野依旧非常忙碌,但黎烬能感觉到,他出现在别墅的时间似乎比之前规律了一些,偶尔甚至会和她一起用晚餐。餐桌上依旧沉默居多,但他身上那种令人窒息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他依旧会挑剔她插花的角度,或者评价她画作的色彩运用,语气依然是那种居高临下的评判式口吻,但至少,不再是彻底的漠视和冰冷的命令。
更让黎烬心绪复杂的是那些无声的“照顾”。她只是某天夜里轻微咳嗽了几声,第二天早餐桌上便多了一盅一直温着的冰糖炖雪梨。
她无意间翻看一本杂志时多停留了几秒的风景图片,几天后,一本关于那个地方的摄影集便会出现在她的床头柜上。
房间里永远有新鲜的鲜花,品种却从最初张扬的红玫瑰,悄悄换成了她似乎更偏爱的、气味清雅的白色香雪兰和淡紫色薰衣草。
这些细致入微的安排,像温水一样,一点点渗透、软化着她用痛苦和恐惧筑起的冰墙。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期待每天会发现什么新的小变化,会下意识地留意他回来的脚步声。
这种隐秘的期待让她感到恐慌,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这是假象,是更高明的驯服手段,是猎人在猎物脖子上系上的、装饰着鲜花的柔软绞索。
但理智的告诫,在日渐滋生的、对那一点点“稳定”和“关注”的渴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太孤独了,太长时间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中,以至于这一点点看似无害的日常,都成了黑暗中诱人沉溺的萤火。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黎烬坐在画架前,对着那幅自己画的、色彩浑浊的日落发呆。厉战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站在她身后看了片刻。他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柔和了他惯常的冷硬线条。
“颜色用得太脏。”他冷不丁地评价道,语气依旧直接得近乎刻薄。
黎烬手一抖,一笔明亮的柠檬黄不小心涂到了原本该是云朵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她有些懊恼,又有些自暴自弃。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完全措手不及。厉战野居然俯下身,从背后虚虚地握住了她拿着画笔的右手。
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混合着淡淡的雪茄味,强势地笼罩了她。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和颈侧,带来一阵强烈的、让她浑身僵硬的战栗。
“夕阳的光晕,应该这样过渡。”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少了平日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耐心?他引导着她的手,蘸取更干净纯粹的橙色和鹅黄色,在调色盘上轻轻调和,然后手腕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在画纸上那片混沌的夕阳处,轻轻渲染、叠加。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他惯有的掌控力,但那短暂的、被他宽大手掌完全包裹的触感,和他近在咫尺的、充满男性气息的存在感,让黎烬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的骨节,感受到他脉搏平稳的跳动。
只寥寥几笔,那片原本脏污黯淡的夕阳,竟然真的焕发出柔和而绚丽的光彩,有了层次和生命。
他松开了手,直起身,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靠近只是出于教学需要的、再平常不过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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