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凤驾,像一艘金色的巨船,在靖王府这片白色的海洋里短暂停留后,便再次起航。
这一次,它的目的地,是那座位于权力之巅的紫禁城。
林若微与太后同乘一驾。车厢内,弥漫着太后身上那股混合着檀香与岁月沉淀的安宁气息。这位老妇人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她。
那目光,不带审视,也不带压迫,更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棋手,在观察一枚即将投入战局的、决定胜负的棋子。
林若微垂着眼帘,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将自己扮演成一个刚刚失去丈夫、悲伤过度、却又不得不强撑着应付场面的年轻寡妇。她的沉默,她的哀戚,都是她此刻最好的铠甲。
车轮滚滚,碾过京城的心脏。林若微能感觉到,车外无数道目光,像无数根无形的针,刺向这驾凤舆。有好奇,有揣测,有幸灾乐祸,也有……隐藏在深处的、来自萧绝旧部的忠诚与期盼。
当凤驾驶入宫门,那股熟悉的、属于皇权的威压,便如潮水般涌来。
空气中,不再是靖王府灵堂里那股刻意营造的悲伤,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味道。有金瓦在阳光下反射的灼热气息,有御花园里飘来的、被精心修剪过的花香,还有一种……无孔不入的、属于权力斗争的冰冷铁锈味。
皇帝的寝殿——乾安宫,就坐落在这片权力的最中心。
还未走近,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便扑面而来。那不是寻常的汤药味,而是几十种名贵药材混合在一起,经过长时间熬煮后,散发出的、一种近乎于腐朽的甜腻。它像一张厚重的毯子,将整座宫殿都包裹起来,试图掩盖些什么,却反而让那腐朽的气息更加明显。
殿门被太监推开,光线昏暗的室内,仿佛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兽口。
“母后,您怎么来了!”一个尖锐而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太子萧衍,正守在龙床边。他看到太后带着林若微进来,脸上的惊愕一闪而过,随即被一层恭敬的面具所覆盖。但他眼中的警惕与厌恶,却像暗流般汹涌。
“皇兄龙体欠安,儿臣日夜在此守候,不敢有丝毫懈怠。母后凤体尊贵,这乾安宫药气太重,恐冲撞了您。”他巧妙地将林若微也划入了“冲撞”的行列,言语间充满了逐客令的意味。
“无妨。”太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走到床边,看着那个躺在锦被之下、几乎只剩下一口气、面如金纸的皇帝,眼中闪过些许真正的痛心。
萧衍立刻跟了过去,身体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林若微和龙床之间,像一头护食的野狗。“母后,林王妃刚刚守寡,心情悲痛,让她在此,怕是……于礼不合。”
他句句不离“礼”,字字都在指责林若微的存在。
林若微始终没有说话。她只是站在殿中央,像一个局外人。但她的感官,却像一张最精密的网,已经将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丝气息,都捕捉、分析、解构。
那股浓重的药味之下,藏着三股味道。
第一股,是皇帝身上散发出的、属于生命枯萎的淡淡尸气。
第二股,是龙床边那个鎏金香炉里,正燃着的一种甜得发腻的熏香。那香气很霸道,试图压倒一切,却反而暴露了自己。
第三股……
林若微的鼻翼,不易察觉地翕动了一下。
第三股味道,就来自太子萧衍的身上。
那是一种与他身上那股名贵熏香混合在一起的、极其微弱的、带着些许金属腥气的甜香。
她的心,猛地一沉。
这股味道,她太熟悉了。在边关的战地医院里,在那些因为伤口感染而坏死的血肉中,她无数次闻到过类似的气息。那是细菌在温热的、营养丰富的环境中,疯狂繁殖时产生的味道。
是腐败的味道。
是死亡的味道。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太后的肩膀,越过萧衍虚伪的背影,落在了那个巨大的鎏金香炉上。
然后,她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站住!”萧衍厉声喝道,“乾安宫也是你能乱闯的!”
林若微没有理他。她只是走到了殿中央,离龙床约莫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没有去看皇帝,也没有去看太后,而是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要将这满殿的污浊,都吸入自己的肺腑。
萧衍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正要发作,却被太后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若微闭着眼,站在那里。她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影像都消失了。只剩下那无数种气味分子,在她的脑海中,被系统分解、重组、标注。
【检测到“无忧草”成分,产自西域,有安神之效,但过量使用会抑制心脉。】
【检测到“凝神香”粉末,与“无忧草”结合,经低温慢熏,会产生微量生物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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