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宫的烛火,燃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在青烟中挣扎着熄灭。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像化不开的浓墨,浸透了整座宫殿。
林若微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她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裳,一件素色的宫装,因沾染了草药的尘埃和一夜未散的寒气,显得有些褶皱。她的脸颊枕着自己的手臂,几缕发丝垂落,随着她平稳的呼吸,轻轻颤动。那张总是带着清冷和坚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无法掩饰的疲惫,像一株在风雨中挺立了太久,终于得以稍稍垂下枝头的白杨。
萧绝站在她身边,已经站了很久。
他没有叫醒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像一捧温热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将她笼罩。他看着她眉宇间那道浅浅的因思虑过甚而刻下的痕迹,看着她指尖因反复执笔而留下的淡淡墨痕,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又酸又疼。
这就是他的女人。她能医天下人,却唯独医不好自己的疲惫。她能布下最精妙的杀局,却会在转身后,累得倒下。
他缓缓俯下身,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一只停在花瓣上的蝴蝶。他将自己的玄色大氅,脱下来,轻轻地、一寸一寸地,盖在了她的身上。那带着他体温的温暖,将她与黎明前的寒意,隔绝开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眼中的柔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比这深夜更冷的、属于君王的决绝。
他转身,走出了暖阁。
影一的身影,如同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主上。”影一的声音,压抑而低沉。
“走。”萧绝只说了一个字,便朝着宫城最深处的方向走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废弃已久的京军火器库。这里自先帝年间便封存了,库门上挂着三道铜锁,贴着盖了内务府印的封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火硝混合的、陈腐的气味。
萧绝走到门前,没有用钥匙,只是伸出手指,在门上某个不起眼的凸起上,以一种奇特的节奏,轻轻敲击了三下。
片刻后,厚重的库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从内向外,拉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他闪身而入,影一紧随其后。
火器库内部,比外面更加阴暗潮湿。但穿过几排锈迹斑斑的兵器架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这里灯火通明,数十名身着黑色劲装、神情肃杀的汉子,正在有条不紊地擦拭着一种样式奇特的、带着长长引线的铁管。
他们,就是大夏最神秘、最强大的力量——神机营。
“参见王爷!”
看到萧绝的到来,所有人立刻单膝跪地,声音整齐划一,像铁器撞击般铿锵有力。
“都起来吧。”萧绝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走到一张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精确地还原了整个京城的布局,包括皇宫、九门、以及每一条重要的街道。无数面小旗,在上面插着,代表着不同的势力。
“情况如何?”他问。
一个独眼、满脸虬髯的壮汉走上前,他是神机营的指挥使,名叫石敢当。他沙哑着嗓子说:“回王爷,按您的吩咐,我们的人已经秘密换防,控制了西城门和北城门。赵全手下的禁军,虽然有三千人,但真正的心腹,不过五百。其余人,早已被我们策反。”
“很好。”萧绝的目光,落在了沙盘上代表“禁军统领府”的位置,“赵全这个人,贪婪,但更怕死。他以为自己握着刀,却不知道,他的刀鞘,早已在我们手里。”
“影一,”他转向影一。
“在。”
“渗透得怎么样了?”
影一的头,埋得更低:“回主上,禁军内部,我们已经安插了三十七枚钉子。其中,就包括赵全的亲卫队长。祭天大典当天,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们能在一刻钟内,解决掉所有忠于太子的顽固分子。”
萧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拿起沙盘上代表“太子”的黑色小旗,又拿起代表“国丈府”的白色小旗,将它们并排放在一起。
“方敬亭以为,他的网撒得很大,很密。”他缓缓地说,声音里带着些许嘲弄,“他想用禁军这张网,把我们一网打尽。却不知道,一张网,如果织得太贪婪,网眼就会变大,漏洞……也会更多。”
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从神机营的位置,画出了一条条指向禁军和东宫的红色箭头。
“他要的是天罗地网,我就给他一个……瓮中捉鳖。”
“石敢当,”他下令道,“大典当天,我不需要神机营出现在明面上。我要你带人,潜伏在皇城外的民居里。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进攻,是封锁。我要确保,宫城里的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末将领命!”石敢当抱拳,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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