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关于圣体不安的传言便得到了证实。
上谕明发:圣上略感微恙,无大碍,但需静养数日,原定十二月初九回銮之期,推迟至十二月十九。
谕旨下得平静,语气也颇为缓和,只说是颇有微恙,不影响大局,但足足十日的推迟,足以让所有随行人员,心中暗自揣测不已。
天颜康健系于国本,在这个多事之秋,任何关于皇帝身体状况的消息都敏感至极。
消息传到听松院,最先忙乱起来的是王进善和青禾。
原本想着只在行宫停留三四日,许多大件箱笼和不常用的器物便都未曾打开,只抬进了库房堆放。如今一下子要多住上十来天,且眼看年关将近,许多衣物、用具,甚至预备带回京的年礼都得重新整理出来,以免届时仓促。
“得,都别闲着了!”王进善拍着手,将院里的太监宫女们都召集起,“爷的冬衣和常看的书,还有那些笔墨纸砚,都得从箱子里请出来归置好。”
“格格那边也是,厚衣裳、手炉暖套,都检点出来。库房里那几个樟木大箱子,里头是预备带回京的皮货和山珍,也得打开透透气,仔细查看看有没有受潮生虫的。”
一声令下,整个听松院立刻如同上了发条般运转起来。
太监们吆喝着,两人一组,将沉甸甸的箱笼从库房抬到廊下和院中空地上,用撬棍小心地开启封钉。
宫女们则围拢过去,将里面用油纸软布包裹着的物品一件件取出,仔细检查拂尘后归类。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樟木和防虫草药的混合气味。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梢照下来,映出飞舞的细微尘埃。
青禾无疑是其中最忙碌的一个。
她既要指挥着小太监们小心搬运胤禑的那些古籍和瓷器摆件,又要亲自检查取出的衣物是否有霉点或虫蛀。
还需不时回答着小宫女们“青禾姐姐,这个放哪儿?”“这件要不要先熏一熏?”的询问。
寒冬腊月,她额上却沁出细密的汗珠,动作依旧有条不紊,声音清晰地将一件件事务安排下去。
“那件孔雀羽缂丝常服袍仔细些,别挂了丝!”
“紫檀木文房用具的盒子放在书案右手边第二个抽屉。”
“格格的貂鼠卧兔儿和昭君套找出来,这两日风硬,怕是要用上了。”
不远处的东厢房廊下,春熙正假意帮着舒兰格格整理一些贴身小物,一双眼睛却像是黏在了青禾身上。
她看着青禾备受众人信赖的样子,再想起日前胤禑为了青禾那般严厉地斥责自己,甚至事后还赏了青禾那么一大笔银子,新仇旧恨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疯狂缠绕。
她嘴角撇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眼神阴鸷。
得意什么?不过是个运气好些的贱婢! 她心中暗骂。若不是碰巧治好了格格的腹痛,爷岂会如此高看她? 她绝不相信青禾真有什么高明医术,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眼看青禾在胤禑心中分量越来越重,若再不行动,只怕阿哥府日后再也没有她春熙的立足之地了!
青禾没有读心术,否则此时真要被春熙这个死蹄子笑死了。
忙碌中,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一个刚留头不久的小太监,名叫小禄子,主要负责擦拭一些摆件。
当他拿起一尊放在紫檀木匣中的白玉观音时,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真的手滑,布角无意间勾到了观音像衣袂一处细微凸起,“啪”一声脆响,一小片薄如蝉翼的玉料竟被掰断了。
虽然只是极小的一块,但完美的玉观音上却留下了一个再也无法忽视的缺损。
这玉观音是去年生辰十二阿哥胤裪所赠,胤裪信佛,品味雅致,所赠之物自然非凡品。
胤禑虽未必日日焚香供奉,却也时常取出摩挲观玩,甚为爱惜。因是私密爱物,故而不常摆出,此次出行便收在了库房箱笼里。
小禄子吓得魂飞魄散,脸瞬间白了,手一抖,差点把整个观音像摔了。他慌得六神无主,捧着那尊受损的观音像,几乎要哭出来。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围拢过来,看到这情形都惊呆了,窃窃私语起来。谁都知道主子有多宝贝这件东西。
青禾闻声赶来。
看到那尊受损的玉观音,她的脸也白了。立刻上前小心地接过观音,仔细查看那处缺损,眉头紧紧锁起。
“怎么回事?”她看小太监可怜,不想吓他,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一丝焦灼难以掩饰。
小禄子带着哭腔,结结巴巴地解释了过程,反复强调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轻轻擦拭。
王进善也赶了过来,一看这情景,顿时气得跺脚,指着小禄子骂道:“作死的小崽子!毛手毛脚!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等金贵的物件,也能出这等纰漏?!”
小禄子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青禾看着那破损处,又看看吓得半死的小禄子,心中虽然也为这意外懊恼万分,却还是深吸一口气,对王进善道:“进善,事已至此,责骂也无用。小禄子年纪小,并非有意,只是过失。当务之急,是想想如何补救,如何向主子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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