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马为食后的太和城,陷入了一种死寂的绝望。肉汤带来的短暂热量很快消散,更深的饥饿和更明确的终局感攫住了每一个人。城头守军靠着意志支撑着身体,目光呆滞地望着城外如铁桶般的包围圈。联军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他们活活困死,连试探性的进攻都停止了。
皮逻阁依旧每日巡城,他的步伐依旧稳定,眼神依旧锐利,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眉宇间刻上的深深疲惫与重压。他是不敢倒下的砥柱,但堤坝本身,已在崩溃的边缘。
第四日午后,一骑快马疯狂地从东北方向驰入联军大营,甚至来不及通报,直冲论莽热王帐!
“大论!急报!逻些急报!”信使滚鞍下马,几乎是扑进帐中,手中高高举着一封插着羽毛、象征最高紧急军情的信筒。
帐内正在商议军务的论莽热及众将皆是一惊。逻些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信,定然非同小可。
论莽热一把夺过信筒,验看火漆无误后,用力掰开,抽出羊皮信纸,快速浏览。
刹那间,他脸上的倨傲和阴沉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脸色变得煞白,握信的手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他失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惊惶与不解。
帐下众将面面相觑,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一名万夫长小心翼翼地问道:“大论…逻些…出了何事?”
论莽热猛地抬头,眼神扫过众将,那眼神复杂至极,有愤怒,有不甘,更有一种深切的恐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极度压抑后的低吼:“传令!全军!即刻拔营!撤回吐蕃!”
“什么?!”
“撤军?!”
“大论!为何突然撤军?太和城旦夕可破啊!”
帐内瞬间炸开了锅!所有将领都惊呆了,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眼看胜利在望,怎能轻易放弃?
“这是赞普的王命!”论莽热几乎是咆哮着打断他们,将手中的羊皮信纸捏得变形,手背青筋暴起,“唐军…唐军主力出动了!不是虚张声势!哥舒翰…哥舒翰率陇右精锐突袭了我吐蕃青海湖一线,兵锋直指石堡城!逻些震动!赞普严令我等即刻回师驰援!违令者,族诛!”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帐中炸响!
哥舒翰!大唐战神!陇右节度使!他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了从西北方向对吐蕃发动了大规模的、真正的攻势!石堡城是吐蕃东出的战略要冲,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pared to 洱海这点利益,逻些的安危和石堡城的得失才是天大的事!
所有质疑和不满瞬间哑火。将领们脸色煞白,他们深知青海湖和石堡城对吐蕃意味着什么,也深知赞普这道命令的分量。继续留在洱海,即便破了太和城,若丢了石堡城,他们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
“还愣着干什么!”论莽热双眼赤红,嘶声怒吼,“拔营!快!轻装简从,只带必要粮草器械,重伤员…就地安置!快!”
最后的命令残酷却现实。巨大的恐慌和紧迫感瞬间取代了围城的从容。联军大营如同被捣毁的蚁穴,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号角凄厉,不再是进攻的旋律,而是仓皇撤退的悲鸣。吐蕃士卒疯狂地收拾行装,拆除营帐,将领们呼喝着,催促着,甚至不惜鞭挞动作稍慢的士兵。
——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立刻被城头上几乎麻木的守军察觉。
“看!敌军…敌军好像在撤退?!”一名眼尖的士卒指着下方乱成一团的联军大营,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尖利。
消息如同野火般瞬间传遍城头,引来了更多守军的张望。皮逻阁正在段俭魏陪同下巡视,闻讯疾步冲上望楼。
当他看清城外景象时,即使以他的镇定,瞳孔也骤然收缩!
那不是佯动,不是诱敌,那是真正的、毫无秩序的仓皇撤退!吐蕃的旗帜在混乱中倒下,车辆被随意丢弃,甚至能看到一些小规模的冲突——似乎是吐蕃军在强行命令蒙舍军一同快速撤离,而蒙舍军显然不知所措,发生了争执!
“发生了什么事?”段俭魏激动得声音发颤,肩头的伤因激动而渗出血迹。
皮逻阁死死盯着下方的混乱,脑中飞速运转。能让论莽热如此失态,不惜抛下即将到手的胜利和部分重伤员仓皇撤退的,绝不会是小变故。联想到那支若即若离的唐军,联想到大唐那暧昧的态度…
一个惊人的念头划过他的脑海!
“是唐廷!”皮逻阁猛地攥紧了拳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一定是唐廷出手了!不是在这里,是在别处!在吐蕃无法承受的地方动了手!逼得论莽热必须回援!”
他猜不到是哥舒翰和石堡城,但他能断定,这绝对是来自大唐方向的、雷霆万钧的一击!
“天不亡我蒙舍!天不亡我太和城!”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冲击,让这位坚韧如铁的诏主也几乎难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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