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那卷凝聚了心血与期望的图纸,苏凌薇在晨光中径直来到了位于村东头的赵铁匠家。赵家的铁匠铺是青竹村及附近几个村落唯一的铁器制作与修理之所,几代人传承下来,虽谈不上技艺多么精湛,但打造寻常农具、修补锅盆还是绰绰有余的。尚未走近,便能听到叮叮当当富有节奏的打铁声,以及感受到那股随着风飘来的、夹杂着炭火与金属气息的热浪。
赵铁匠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汉子,常年的烟火熏陶让他皮肤黝黑发亮,胳膊上的肌肉虬结,一看便是力气活磨练出来的。他正带着一个小徒弟,在炉火旁挥汗如雨地锻打着一把锄头的雏形。见凌薇进来,他停下手中的活计,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把脸,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村里近来关于苏家丫头的传闻不少,他也听说过一些,知道这姑娘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赵师傅,打扰了。”凌薇开门见山,将手中的图纸在铺子里唯一一张还算平整的木台上缓缓展开,“我这里有一张新式犁的图纸,想请您和王木匠一起看看,能否打造出来。”
赵铁匠起初并未太在意,一个丫头片子能画出什么像样的犁图?他随意地瞥了一眼,目光却瞬间被那纸上精细的线条和繁复的标注钉住了。他放下汗巾,凑近了些,粗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图纸上移动,生怕手上的老茧和污垢弄坏了这精美的图样。
“这……这犁辕是弯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眉头紧紧锁起,仿佛在理解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还有这个……犁评?可以活动?用来做甚?”他指着那个调节深浅的部件,满脸困惑。待凌薇简单地解释了曲辕降低牵引点省力、犁评调节耕深的原理后,赵铁匠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闪烁着激动与兴奋的光芒。他打了一辈子铁,打造修理过的犁具数不胜数,却从未见过构思如此巧妙、结构如此合理的犁!
“妙啊!妙啊!”他连连拍着自己的大腿,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苏姑娘,这图……这图你是从何处得来的?简直是……简直是巧夺天工!”他看向凌薇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敬畏与探究。
“是家母遗物中偶然所得。”凌薇依旧用这个万能的理由搪塞过去,追问道,“赵师傅,您看,依您和王木匠的手艺,能否打造?”
“能!一定能!”赵铁匠拍着胸脯,信心满满,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我这就去找王木匠!这活儿离了他那手木工活儿可不成!”他说完,也顾不上手头的活了,吩咐徒弟看好火,自己则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铺子,去找村里的老木匠王师傅。
不多时,赵铁匠便拉着同样一脸好奇和茫然的王木匠回来了。王木匠是个干瘦的老头,手指因长年与刨子、凿子打交道而布满了伤痕和老茧,但眼神却十分清亮。两位老师傅围在图纸前,指指点点,时而激烈讨论,时而陷入沉思,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遇到挑战的兴奋与专注。
接下来的几天,赵铁匠的铺子和王木匠家的院子便成了曲辕犁的“研发基地”。赵铁匠负责锻打所有的铁制部件,尤其是那个关键的弯曲犁辕和犁铧、犁壁。而王木匠则负责制作犁梢、犁底、犁箭等木制构件,以及处理所有需要榫卯连接的部位。
然而,正如凌薇所预料的那样,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存在差距。几天后,当她再次来到铁匠铺时,看到的便是赵铁匠和王木匠对着一堆散乱的零件发愁的景象。铺子里气氛有些沉闷,炉火似乎都不如往日旺盛。
“苏姑娘,你来的正好。”赵铁匠看到她,如同看到了救星,指着地上一个有些扭曲、甚至带细微裂痕的弯曲铁件,懊恼地说,“你看这犁辕,弯是弯出来了,可这火候和力道实在难掌握!力道轻了弯不到位,力道重了或者温度没控好,就容易像这样,出现裂纹,甚至直接断裂!废了好几块料了!”锻造弯曲件,尤其是需要承受巨大拉力的犁辕,对经验的要求极高,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
王木匠也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眉头紧锁,指着几个木制部件接口处:“还有这几个地方的榫卯,老头子我按着图纸上的尺寸做了,可组装起来,总是差那么点意思。不是榫头大了塞不进卯眼,就是塞进去了太紧,根本转动不了,要么就是太松,晃晃荡荡的,一用力准散架!”传统的木工依赖的是经验和眼力,缺乏精确的测量和标准化概念,对于这种结构相对复杂、要求配合精密的农具,传统的制作方法显然遇到了瓶颈。
凌薇蹲下身,仔细检查那些失败的零件。弯曲犁辕上的裂痕,榫卯结合处的偏差,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这个时代缺乏游标卡尺,缺乏标准的角度尺,工匠们全凭手感和目测,要精准复制图纸上的设计,难度可想而知。
她沉吟了片刻,脑海中飞速掠过在特种部队时学习的简易模具制作方法、基础几何学应用,以及空间那本册子里隐约提及的“标准化”与“精度控制”的概念。她不能直接拿出超越时代的工具,但她可以传授符合这个时代背景,却能有效提升精度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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