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萧玦与凌薇离京的决定做得低调，行程安排也力求隐秘，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关乎这两位深受爱戴的圣人之时。太上皇与太后即将离京，长居青竹村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正式启程前的几日，便已悄然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并在无数百姓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离京这一日，天光尚未完全破晓，东方天际仅露出一线鱼肚白，整座京城还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与静谧之中。然而，通往城南官道的长街两侧，却已自发聚集起了难以计数的人群。他们从京畿各坊、甚至邻近州县连夜赶来，扶老携幼，摩肩接踵， silent 而有序地站立着，翘首以盼。没有人组织，也没有人喧哗，只有那压抑着的、充满期盼与不舍的呼吸声汇聚成一种庄严的氛围。他们手中，有的提着盖着干净蓝布的花篮，里面是还带着露水的自家鸡鸭新下的蛋；有的挎着竹篮，盛满了刚从园子里摘下的、最新鲜水灵的瓜果蔬菜；有的捧着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自家精心制作的点心蜜饯；更多的人，手中没有贵重物品，只是小心翼翼地握着一束刚从郊外采撷的、带着田野气息的野花，或是紧紧攥着一方绣着“平安”、“万福”字样的普通手帕。他们的衣着或许朴素，面容或许饱经风霜，但每一双望向城门方向的眼睛里，都闪烁着真挚的、难以割舍的情感。
当那辆没有任何皇家徽记、仅由数名便装精锐侍卫护卫的青篷马车，在晨曦微光中，悄无声息地驶出巍峨的城门时，寂静的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泛起了激动的涟漪。
“来了！是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的车驾！”一个眼尖的年轻人忍不住压低声音喊了出来。
这一声如同信号，刹那间，官道两旁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风吹过的麦浪般，齐刷刷地跪伏下去。没有山呼海啸般的喧哗，但那发自千万人肺腑的、哽咽却异常整齐的呼声，却比任何礼乐都更能撼动人心：
“恭送太上皇！恭送太后娘娘！”
“万岁！万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声层层叠叠，汇聚成一股滚烫的洪流，冲破了清晨的宁静，回荡在京城高阔的城墙与天际之间，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最朴素也最深厚的感激与不舍。
车帘被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内侧轻轻掀起一角。萧玦和凌薇并肩坐在车内，透过那狭小的缝隙，望向窗外。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跪拜的人群，是那一张张仰起的、饱经风霜却此刻写满了敬爱、挂满泪痕的脸庞。他们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儿孙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叩首，口中念念有词，是为他们祈福；看到了怀抱稚子的妇人，将孩子的小手按在一起作揖，仿佛在让孩子记住这二位圣人的恩德；看到了身着儒衫的学子，神情肃穆，长揖到地，眼中是无限的景仰；还有那些身着短打、皮肤黝黑的工匠、农夫，他们用最直接的跪拜，表达着最崇高的敬意……这些都是他们十几年来，宵衣旰食、殚精竭虑，倾心守护与造福的子民。
凌薇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层温热的水雾迅速弥漫了视线。她并非伤感，而是被这汹涌而至的、毫无保留的爱戴与真诚深深震撼与感动。她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身旁萧玦的手，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掌心。
萧玦那历经大风大浪、早已锤炼得坚如磐石的心，此刻也被这万民跪送的场面冲击着，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哽在咽喉。他反手更用力地回握住凌薇微凉的手，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在她耳边响起，既是对她的安慰，也是对自己内心的确认：“薇薇，你看……我们这十几年，所有的辛苦，所有的抉择，值了。” 这简短的几个字，蕴含了太多的感慨——那些批阅奏折到天明的夜晚，那些在朝堂上与人据理力争的时刻，那些亲赴灾区的奔波，那些推行新政的压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丰厚、最无价的回报。
马车在百姓们自发让出的通道中，以一种近乎凝滞的缓慢速度，缓缓前行。人群如同潮水般，恭敬地跟随着车驾后方，送出十里，二十里……依旧依依不舍，不肯离去。不断有人冲破侍卫勉力维持的、象征性的界限，抢步上前，将他们手中那些微不足道却情意千钧的物品，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虔诚地放置在车驾刚刚经过、尚且干净的路边中央。鸡蛋、果蔬、点心、野花……很快便在道路中间形成了一条断断续续、却无比醒目的“献礼”长龙。他们没有喧哗，只是用这种最原始、最朴素的方式，默默表达着他们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感激与祝福。
“陛下，娘娘，山高路远，一定要保重凤体啊！”一位老妪带着哭腔喊道。
“青竹村虽好，终究偏远，二位圣人要好好的！”一个中年汉子抹着眼泪高呼。
“我们会日日为二位圣人祈福，愿圣人身体康健，我们会想念您们的！”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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