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的战火,并未如任何人期盼的那样迅速熄灭,反而如同跗骨之蛆,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持续燃烧、蔓延。春去夏来,原本被鲜血浸透、尸骸堆积的战场,在雨水和时间的冲刷下,腐臭渐渐被新生的杂草艰难掩盖,但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与死亡气息,却从未真正散去。
刘备与袁绍,这两位河北巨头,都已骑虎难下。袁绍凭借冀州南部更为丰厚的底子,不断从邺城及各郡抽调粮草兵员,如同填无底洞般投入巨鹿前线。他无法接受失败,更不能容忍刘备占据半冀的事实,每一次进攻都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试图用绝对的数量压垮对手。
而刘备,则依靠幽州稳固的后方、新附的北地诸郡输血,以及更为坚韧的军心士气,死死钉在巨鹿营垒之中。张珩、关羽、张飞、赵云等将领轮番上阵,如同磐石,一次次击退袁军的猛攻。营垒几度易手,又几度被夺回,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双方将士的鲜血。
然而,战争的消耗是无比残酷的。数月鏖兵,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
幽州军大营内,往日充沛的粮草储备已见底,军士们面带菜色,甲胄兵刃破损严重,却得不到及时的修补和更换。伤兵营里人满为患,缺医少药,哀嚎之声日夜不绝。即便是关羽、张飞这等万人敌,脸上也难掩疲惫,长时间的厮杀消耗了他们太多的精力。
“大哥,军中存粮,仅够十日之用。箭矢损耗七成,刀枪破损过半,伤兵已逾万数……”田豫拿着最新的统计文书,声音沉重地向刘备汇报,每报出一个数字,都让帐内众人的心往下沉一分。
刘备默默听着,手指用力按在粗糙的地图边缘,指节泛白。他何尝不知困境?只是面对袁绍不死不休的攻势,一旦露出丝毫疲态或退意,必将迎来灭顶之灾。
与此同时,袁军大营的气氛同样压抑。
“主公,邺城粮仓已空三座,各郡催粮文书堆积如山,民夫征调已至极限,民间怨声载道……”许攸硬着头皮禀报,“军中疫病开始蔓延,非战斗减员日益增多,颜良、文丑将军旧伤未愈,麴义将军更是……唉!”
袁绍坐在主位,原本英俊的面容如今憔悴不堪,眼窝深陷,鬓角竟已出现了几缕刺眼的白发。他听着汇报,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化作一声无力又愤怒的低吼:“刘备!刘备!吾与汝势不两立!”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家底也快要被打光了。这数月强攻,损兵折将超过三万,钱粮消耗无数,却未能取得决定性胜利,内部反对的声音也开始悄然滋生。
就在这河北双雄都被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拖得筋疲力尽、近乎油尽灯枯之际,一骑来自西方的快马,打破了僵局。
长安,相国府。
董卓肥胖的身躯陷在铺着虎皮的巨大座椅中,听着李儒的汇报。
“相国,据细作来报,刘备与袁绍于巨鹿相持已逾四月,双方伤亡惨重,粮草皆已不济,已成强弩之末。”李儒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此乃天赐良机于我!”
“哦?”董卓粗声问道,“文优(李儒字)有何高见?”
“相国明鉴,”李儒躬身道,“刘备、袁绍,皆关东逆臣,其相互攻伐,本是我朝廷乐见之事。然,若任其一方彻底败亡,则胜者必将整合河北之力,届时尾大不掉,恐成朝廷心腹之患。不若趁此二者两败俱伤之际,遣一能言善辩之使,前往调解,令其罢兵休战。”
他阴险一笑:“此举有三利:其一,可示天下,朝廷乃天下共主,有权调解诸侯纷争,彰显相国威严;其二,可避免河北出现一家独大之局面,令其互相牵制,便于朝廷掌控;其三,刘备、袁绍久战疲敝,必不愿再得罪朝廷,此诏一下,二人正好借坡下驴,必对相国感恩戴德,至少表面如此。此乃坐收渔利,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也!”
董卓虽然残暴,但并不愚蠢,闻言大喜,蒲扇般的大手一拍案几:“好!就依文优之言!派……派李傕去吧!让他带上天子诏书,不,就以咱家的名义,令他们罢兵和解!谁敢不从,就是跟咱家过不去!”
数日后,董卓使者、中郎将李傕,带着一队西凉铁骑,高举着相国府的旌节,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剑拔弩张的巨鹿战场。
李傕先至袁绍大营,宣读了董卓的“调解令”,言辞间虽带着西凉武人的蛮横,但核心意思明确:两家即刻罢兵,各守疆界,不得再起战端,否则便是与朝廷为敌!
若在平日,袁绍对董卓的“乱命”必然嗤之以鼻,但此刻,他正苦于无法体面地结束这场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战争。李傕的到来,无异于一场及时雨。他内心虽对董卓恨极,面上却不得不做出恭敬姿态,长叹一声:“既然陛下有令,绍……敢不从命?只是刘备侵占我冀州土地……”
李傕不耐烦地打断:“相国只令罢兵,余者日后自论!袁公莫非想抗命不成?”话语间威胁之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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