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笑意,如寒冬的第一片霜,悄然凝结在曹髦的嘴角,寒光微闪,仿佛连烛火都被冻结了一瞬。
空气里浮着淡淡的松烟墨香,却掩不住他唇边那一缕森然杀意。
指尖划过舆图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蛛丝缓缓收紧的轻响。
钱路?
钱路,亦是命路。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刺破密室中温热的檀香气息,直扎入骨髓。
话音落下的刹那,铜炉中一缕青烟骤然扭曲,似被无形之力斩断。
马承心头一凛,袍袖微颤,躬身肃立,掌心已沁出冷汗——他知道,这道命令一旦落下,便再无转圜余地。
“即日起,关闭所有通往交州的官方商路,严禁任何铜钱、金银出境,违者以通敌论处!”
第一道旨意,如平地惊雷,震得殿角悬铃嗡鸣不止。
马承的瞳孔骤然收缩,耳中仿佛听见了南方商港千帆停歇的死寂,听见了许昌账房里算珠骤停的凝滞。
这意味着,中原与最南端的这片土地,在金融上被彻底隔绝了。
“其二,”曹髦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愈发冷酷,如同北境风雪夜中缓缓压来的铁骑,“颁行《商律新规》,凡有商号与九真郡发生贸易,无论出入,必须向所在州郡府衙申报货物清单及资金来源。所有交易,只许以粮、帛、盐、铁等实物易货!”
马承倒吸一口凉气,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他几乎能看见那些堆满金银的库房一夜成空,能感受到世家大族在暗室中攥紧账本的手指微微发抖。
禁止货币流通,只准以物易物,这等于废掉了金融杠杆。
而申报资金来源,更是直接对准了那些暗中资助荀勖的世家大族——谁敢在这风口浪尖上,承认自己的钱流向了九真郡?
“陛下,此举……恐怕会激起南商巨贾的怨言,他们与交州的贸易量,不可小觑。”马承忧心忡忡地提醒道,声音低沉如闷雷滚过云层。
“怨言?”曹髦轻哼一声,指尖在舆图上那条自南向北的贸易线上重重一划,指甲刮过绢面,发出刺耳的“吱”声,仿佛用指甲划开了敌人的动脉,“那就让内察司的孙元去向他们解释,此举是为了严防走私,杜绝敌酋以我大魏之财,购我大魏之兵,屠我大魏之民!谁有怨言,就请他去洛阳诏狱里,对着那些被截获的走私兵器说。”
果然,诏令一下,天下哗然。
就在许昌酒楼间“昏君误国”的私语愈演愈烈时,一封加急密报,正穿过洛阳城门,直抵太极殿东阁——
三日后,陈七郎走入太极殿,神色冷峻,手中捧着一本从司马氏旧党王馥家中抄出的陈年账本。
账本的封皮已经泛黄,边角卷曲,触手粗糙如枯树皮,翻动时簌簌作响,散发出霉变与尘封多年的纸墨气息。
但里面的字迹却清晰可辨,墨色沉稳,笔锋藏锋,显然是精心伪造过的痕迹。
“陛下,臣在王馥的故纸堆里,发现了这个。”陈七郎翻开其中一页,指尖点着几行不起眼的记录,声音低沉如夜雨敲窗,“这些年,荀勖的族亲以‘修缮宗祠’‘开渠赈灾’‘供奉南海神庙’等名目,持续向海外几个账户输送钱款。数额巨大,且并非只来自司马余党,甚至……有江东和蜀中的影子。”
曹髦接过账本,指尖抚过那些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条目,触感冰凉如蛇鳞。
他目光扫过一行行数字,耳边仿佛响起铜钱落入海船暗舱的叮当声,遥远而阴险。
“他倒是会借鸡生蛋。”曹髦冷笑,嗓音低哑如风穿墓穴,“用别人的钱,养自己的兵,还打着慈善的名头。这是想在海外自立为王,待价而沽么?朕便让他一文钱都收不到,看他如何做这海外诸侯!”
他将账本扔在案上,沉声道:“传崔谅!”
不多时,新任大司农崔谅入殿。
他脚步稳健,官袍整洁,眉宇间仍残留着旧日忠臣的清癯之气。
“崔卿,朕要你立刻拟一道《海外贸易专营法》。”曹髦的命令不容置疑,语气如刀削石,“指定三家身家清白、忠心可鉴的皇商,垄断所有南海航线。其余商船,一概不得私自出海。告诉他们,这是朝廷给的泼天富贵,但有一个规矩……”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映着烛火如兽瞳般幽亮:“凡来路不明、无法说明用途的巨额资金,一律拒收,并立即上报内察司。朕要让每一枚流向海外的铜钱,都干干净净!”
“臣明白。”崔谅低头应诺,袖中手指却微微一颤——他知道,这三家皇商不过是朝廷放在台前的招牌。
真正的掌控者,是藏在幕后的“市舶提举司”,一个从未出现在官制名录中的影子机构。
这道旨意,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不仅罩住了官方的贸易通道,更将那些隐藏在水面下的黑色资金链,也一并扼住了咽喉。
风暴的中心,兵部侍郎胡昭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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