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入羊城的宾馆,已近傍晚时分,天幕上堆叠着铅灰色的云块,边缘却被西坠的太阳染成了浓重的紫红。整座城市如被投入了蒸笼,蒸腾着密不透风的暑气。空气是粘稠的,浸透了水汽,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汗珠滑过皮肤,留下凉津津的痕迹。
珠江边,摇着蒲扇的老人挪了竹椅,在堤岸上寻个位置坐了,默默望着江面。江水流淌得平缓,倒映着两岸尚未被高楼吞噬的旧时楼影,也映着夕阳的碎金,载着驳船慢吞吞地驶过。船尾搅起的波纹一圈圈荡开,揉皱了那金色的光点,也揉皱了岸边楼宇的倒影。堤岸下方,水拍石阶,发出单调的、湿漉漉的轻响,水腥气便随着晚风一丝丝漫上来。
街巷深处,烟火升腾,大排档的灶火在渐浓的暮色中愈发显得炽烈,赤膊师傅手中铁锅翻飞,镬气爆响,蒜末、豆豉、辣椒在滚油里炸开,辛辣浓烈的香气霸道地弥漫开去,直往人鼻孔里钻。粗犷的粤语吆喝声、食客的谈笑声、碗碟清脆的碰撞声,在蒸腾的镬气与弥漫的油烟中混响成一片。简陋的折叠桌凳支到了巷子中央,围坐着穿背心、趿拖鞋的人们,汗流浃背地剥着炒田螺,仰脖灌下冰镇的玻璃瓶啤酒或是金黄的健力宝。铝罐上凝结的水珠滚落,洇湿了桌面。后生仔们身上的海魂衫早已被汗水浸透,深一道浅一道地紧贴在背上。
“你们上去冲个澡,休息一会。晚上咱们去尝尝羊城的大排档,味道很好!”刘景琦叮嘱开完房间的六个孩子。
“刘叔,你们往返两市一趟也很累,多休息一会,咱们可以晚一点再吃饭。”子玉回道。
“这点路不算啥!”刘景琦憨厚的笑了笑,“车里有冷气,去哪里都方便,不辛苦。”
“房间不错啊!业务员也住这里么?”进入标间,子玉问。
“这里条件好一些,是你们住的,业务员住在旁边的旅店,四人一间房,还管饭。这里有个会议室,明天咱们在这里开会。”
“你和刘叔也住在这里吗?”
“住这里费用多高啊!我们平时都住办事处,离这里很近。”
姬子玉看鬼子有些疲惫,“咱俩一间房吧,你就不用回去折腾了。”
“嘿嘿,我可不当电灯泡!你先洗洗,咱们八点半吃饭。”说罢便转身离去。
子玉摇头,今晚不知道刘叔在不在,想要二人世界很有难度!
八点多,来到楼下的几人,刚洗完的身体,又被汗水浸湿。晚风里,渗入了一丝极微弱的、来自遥远海上的咸腥气息——那是台风来临前,大海不动声色的吐纳,预示着某种即将席卷而来的力量。这气息无声无息地潜入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浸润着每一个汗涔涔的脖颈,昭示着一场注定的洗刷,正无声地迫近这座刚醒来的城。
街道上,霓虹灯亮起,繁体字的招牌在渐暗的天色里闪烁出“生猛海鲜”、“平价宵夜”等字样。老旧的骑楼下,修表师傅摊前的小灯也更显明亮,他鼻梁上架着寸镜,正全神贯注地对付表芯里细如蚊足的零件,指尖镊子稳定得如同磐石。报时的钟声不知从何处响起,悠远地回荡在楼宇之间,又被市声悄然吞没。
街角处,白日里沉寂的工地,此刻打桩机却开始了沉闷的夯击,“咚——咚——”,一声声,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沉重心跳。穿透了稠密的空气,震得脚下微微发麻,也震动着旁边那些低矮西关老屋的窗棂。老屋墙上灰扑扑的水刷石墙面,在暮色里更显黯淡,无声地与不远处喧嚣的工地对峙着。夜风终于大了些,吹得巷口那株老榕树繁密的枝叶簌簌作响,也卷起了地上的旧报纸和糖纸,打着旋儿,贴着墙角滚过。空气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甜丝丝的白兰花香,随即又被远处飘来的烟火所覆盖。
“小鱼儿,这里!”远处的排挡上有人挥手。
“是鬼子哥!”王建眼尖,拉着众人走了过去。
“我点了几个凉菜,你们看看喜欢啥。”鬼子把菜单递了过来。
“蜜汁叉烧!”王建大喊。
“烧鹅!”小谢百吃不厌。
“菠萝咕噜肉”梅梅喊。
“清远白切鸡!”这是子玉的最爱,小倩帮他喊了出来。
“娟姐,你也点一个吧。”梅梅扯着刘娟的手,让她看菜谱。
“清蒸鲈鱼!”王建喊了一声,刘娟愕然地望着他,然后慢慢的红了脸。
“哦...呃!”小谢搞怪的拉长了声音,然后被王建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烧乳鸽,干炒牛河!”子玉没有理搞怪二人组,点了两个小倩喜欢的。
“这里海鲜很有特色!你们再点几个。”提着两瓶白酒的刘景琦走了过来,扬起酒瓶,“羊城五加皮酒,32度,是以高粱酒为基,加入五加皮、人参、肉桂等中药材浸泡而成,药香淡雅,口感舒爽,是咱们参茸药酒学习的榜样!东北买不到,今天你们一定要尝一尝。”
“刘叔,这个有点太补了吧。”鬼子看着三个小伙子,暗自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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