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州城的晨雾还没散,三匹快马就踏破了城门的宁静。领头驿卒的背上插着明黄“加急”旗,马鬃上的汗水顺着缰绳往下滴,在青石板路上砸出点点湿痕。驿卒翻身落马时险些栽倒,却死死攥着怀里的锦盒,嘶吼着冲向经略使署:“圣旨到——沈经略使接旨!”
沈序刚和鲁师傅校准完新制的钻井钎,听见喊声忙披上官袍。苏微已将香案摆好,案上的青瓷瓶里插着两枝带露的芦苇,倒比寻常官署的檀香多了几分烟火气。驿卒展开圣旨的瞬间,明黄绫缎上的朱笔字迹刺得人眼亮——那是李珩亲书的御笔,力透纸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序所奏长江旱情,朕已览阅。荧惑偏移,物候异常,此天示警兆,非人力可违,然防灾御祸,正赖贤臣。今授你‘江南抗旱经略使’,总领沿江二十三州抗旱事宜,节制水师、漕运、地方官署,便宜行事。苏微为参赞,协理文书筹划;匠人联盟骨干听你调遣,所需物资由户部直拨,漕船水师全力配合。望你携实证之法,解生民之困,勿负朕望,钦此!”
沈序叩首接旨时,指腹触到绫缎边缘的暗纹——那是《大胤新历》里的星轨图,和他上次呈给李珩的推演图一模一样。起身时,驿卒又递来个鎏金小盒,里面除了经略使的印信,还有半枚鱼符,鎏金的符身刻着“江防”二字。“陛下口谕,”驿卒喘着气道,“此鱼符可调动长江水师战船,遇士族阻挠,持符即可先斩后奏。”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沈序将鱼符揣进怀里,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倒让他更觉沉稳。刚送走势驿卒,院墙外就传来王二憨的大嗓门,伴随着夯具砸门的“咚咚”声:“沈先生!俺听说有圣旨到,是不是要带俺去长江挖井?俺的探水夯都磨得锃亮了!”
门一打开,王二憨扛着比他人还高的探水夯闯进来,夯头的新铁皮在晨光里反光。他身后跟着串匠人,鲁师傅举着个螺旋状的铁家伙,木合买提抱着卷图纸,连岭南来的石老三都背着新制的竹管——显然是听见动静,全从工坊赶来了。
“都来得正好。”沈序展开长江水利图,朱笔在江宁、鄂州、苏州三地圈了圈,“圣旨已下,三日后动身。鲁师傅,你带匠人队押运钻井工具,新改的螺旋钎和链斗车都装上漕船;木合买提,你和石老三负责水库图纸的校勘,把坎儿井的暗渠法子融进去,江南多丘陵,明渠易干,得靠暗渠存水;苏微,你汇总各州旱情数据,把需要优先支援的村落标出来。”
“那俺呢?”王二憨急得蹦起来,探水夯在地上戳出个小坑,“俺的探水本事可是经过黄河验证的!”沈序笑着拍了拍他的夯杆:“你的差事最紧要。我已让人把沿江的古井位置标在图上,你带着探水队先走一步,每找到一处水脉就插面红旗,咱们的钻井队跟着红旗走,保准错不了。”
王二憨顿时眉开眼笑,扛着夯具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俺娘给的平安符,说当年俺爹跑船就带这个。沈先生,你带着,咱们这次也像黄河那次一样,顺顺利利的。”布包上绣着歪歪扭扭的水波纹,针脚密实得很。
接下来的三日,寿州城的工坊彻底沸腾了。铁匠铺的炉火从早烧到晚,火星子溅在墙上,把“实证兴邦”四个大字映得通红。鲁师傅带着匠人给钻井钎淬火,新制的钎头比原先细了三成,螺旋纹里刻着细密的凹槽:“这是按沈先生说的改的,钻进土里像螺狮拱泥,省力还快,再硬的土也能钻透。”
苏微的文书房里,笔墨纸砚堆得像小山。她将各州上报的旱情分类抄录,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红色是“井水干涸”,蓝色是“禾苗枯槁”,黑色是“士族囤水”。“沈先生,苏州钱家余党又在闹事,说咱们的蓄水池‘坏了风水’,把工匠都赶跑了。”苏微指着纸上的记录,“卫凛已带人去处置,但江南士族盘根错节,怕是还要费些周折。”
沈序接过册子,在苏州那页画了个圈:“钱家敢顶风作案,无非是仗着江南粮田多。咱们这次带的‘滴灌竹管’正好派上用场,让百姓亲眼看看,是风水管用还是实证管用。你再拟封公文,让漕船先运一批竹管去苏州,咱们到之前,先把百姓的信心立起来。”
出发前夜,寿州百姓自发来送行。李老实提着一篮刚蒸好的麦饼,往沈序怀里塞:“沈先生,这饼里加了芝麻,抗饿。俺们村的蓄水池都满了,您放心去江南,寿州有俺们盯着。”村口的老槐树下,匠人联盟的学徒们抬着新造的深井水车,车轴上系满了红绸,转起来“吱呀”响,倒像在唱送别的歌。
第四日清晨,漕运码头桅杆如林。沈序站在“安澜号”船头,看着装载完毕的物资——舱底是钻井用的铁钎、链斗,中层是卷成捆的水库图纸和竹管,顶层则摆满了匠人联盟赶制的“测水仪”,那是用竹筒和铅块做的简易工具,能测井水深度,百姓一看就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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