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感知到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流珠心中漾开层层涟漪。此后数日,每到子时,她都会燃起那枚安神香丸,静坐感知。波动并非夜夜都有,但每隔两三日便会出现一次,规律隐隐对应着月相变化——朔望前后最为明显。贤妃的行动,果然与天地时序紧密相连。
流珠将这些发现细细记录,与《地舆秘要》中关于地脉灵气潮汐的零散记载对照印证,渐渐摸索出一些规律。她越发确信,贤妃在进行一项需要精确时机、借助地气能量的隐秘之事,此事或与她的健康、乃至更深远的目的有关。
宫中表面依旧平静。柳妃依旧吃斋念佛,贤妃依旧深居简出,周宝林惊魂稍定后更加沉默,其他妃嫔各自过着或热闹或冷清的日子。但流珠却能嗅到平静之下愈发紧绷的气氛。含翠暗中留意到,柳妃宫中往御药房和内务府走动得更勤了,虽无特别逾矩之处,但那份急切,瞒不过有心人。
转眼秋深,宫中最盛大的活动之一——秋狩,提上日程。
大梁皇族祖上起于关外,重视骑射,每年秋季都会举行大规模围猎,既是缅怀先祖,操练军队,亦是帝王考察宗室子弟、武将才干的场合。后宫女眷虽不直接参与围猎,但随行至京郊皇家猎场,参与前夜的宴饮、观看部分仪式,亦是难得的露面机会,历来是妃嫔们明争暗斗的又一战场。
往年的秋狩,流珠作为无宠的透明人,多半称病不去。但今年不同,她协理六宫,于情于理都需随行。更重要的是,萧景琰前日让高德禄传来口谕:“秋狩之事,公主费心安排。猎场开阔,山水有别宫中,或可静心。”
“静心”?流珠咀嚼着这两个字。萧景琰是觉得宫中漩涡太急,让她暂离避祸?还是暗示猎场那边,会有不同的事情发生?
无论如何,离开皇宫这个巨大的牢笼,去更广阔的山林之间,对流珠而言并非坏事。或许,在相对松散的环境中,她能观察到更多,甚至……有机会做些什么。
秋狩定在十日后。流珠负责的部分主要是随行嫔妃的名单核定、车马安排、营帐分配等琐事。她仔细翻阅往年旧例,结合如今宫中形势,谨慎拟定名单。柳妃、贤妃位份最高,自然在列;几个有皇子公主的妃嫔也需随行;周宝林品级低微,本不在名单,但流珠思及留她一人在宫中恐更危险,便以“需人伺候笔墨”为由,将她添入随行侍女行列,也算一种变相保护。
名单送至御前,萧景琰朱笔一挥,只划去了两个近日染恙的低阶嫔御,其余照准。
出发前两日,沈青囊照例来请平安脉。诊脉毕,他并未立刻收拾药箱,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寸许高、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瓶,轻轻放在桌上。
“公主即将随驾秋狩,猎场风大露重,夜间寒气尤甚。此瓶中有微臣秘制的‘暖阳丹’三粒,若觉体寒不适,或遇阴湿侵体,可取一粒含服,有温经通络、驱散寒邪之效。”沈青囊语气平缓,目光却带着深意,“尤其……若嗅到某些不该存在的阴寒花香时,此丹或可护住心脉,保持灵台清明。”
流珠心中一震,接过玉瓶。瓶身冰凉,瓶塞紧致。“不该存在的阴寒花香”——沈青囊果然也注意到了幽昙花,甚至预料到此花可能会出现在猎场!他在提醒自己,猎场之行恐有变数,柳妃或贤妃,或许会将某些手段带到宫外!
“多谢沈太医。”流珠郑重收好玉瓶,“太医可否明示,这‘暖阳丹’除驱寒之外,是否对某些……特定的香毒,亦有克制?”
沈青囊沉吟片刻,低声道:“公主聪慧。此丹主料为百年向阳藤芯,佐以烈阳草、赤炎石粉等纯阳之物,专克阴寒邪毒。幽昙花性极阴,其衍生之毒或迷幻之物,多属此类。然丹药之力终有穷时,防范之心不可无。猎场虽开阔,人心之诡谲,不减分毫。”
“本宫明白了。”流珠点头。沈青囊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还有一事,”沈青囊迟疑了一下,“微臣近日整理太医院陈年脉案,发现一桩旧事。约十五年前,先帝晚年,宫中曾有一位李昭仪,出身将门,性情爽利,颇善骑射。某年秋狩,她于猎场外围策马时,意外惊马坠入一处深涧,虽被及时救起,但重伤了头部,醒来后……神智时清时昏,不久便郁郁而终。当时定性为意外,但微臣翻阅其伤情记录,发现其颅内瘀血位置蹊跷,且身上有几处极细微的、类似针孔的伤痕,并非坠马所能造成。”
流珠眸光骤然锐利:“沈太医的意思是……”
“微臣只是觉得,猎场地形复杂,意外容易发生。”沈青囊垂下眼帘,收拾药箱,“公主万事小心,尤其骑射之时,马匹、器械需再三检查,莫要轻易脱离大队,更勿要靠近偏僻险峻之处。有些‘意外’,发生过一次,就可能发生第二次。”
流珠背脊泛起凉意。十五年前,李昭仪,秋狩“意外”……沈青囊是在警告她,猎场是下手的好地方!柳妃?贤妃?还是其他藏在暗处的人?她们会在秋狩时对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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