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的意识,正在消融。
那不是死亡,而是一种更可怕的、无我的状态。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像一滴墨,滴入了名为“虚空”的无垠大海。她能感知到一切,却又失去了“自我”这个坐标。她能听到京城每一个角落里,万民因恐惧而加速的心跳;能感受到玄光阁下,萧绝用血肉支撑“星辰壁垒”时,每一寸肌肉的撕裂;她甚至能“看”到大地深处的龙脉,像一具被病毒侵蚀的躯体,发出痛苦的呻吟。
世界,在她眼中,变成了一具庞大而精密的、病入膏肓的身体。
而她,正成为这具身体的一部分。
就在她即将彻底迷失在这片全知全能的虚无中时,那道来自神医谷的金光,终于抵达。
它并非攻击,而是一次精准的“靶向治疗”。
光芒如同无数根温热的金针,刺入天地间每一寸崩坏的经络。它所过之处,那些代表着“虚空”的、纯粹的黑暗能量,并未被粗暴地驱散,而是被分解、还原,重新转化为世界最本源的“阴”与“阳”,然后被天地自身缓缓吸收、代谢。
这不是净化,这是“新陈代谢”。
林清婉感觉到,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从遥远的南方,通过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血脉链接,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意识之海。那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无数个声音,无数段记忆,无数种医道感悟的集合。
“……此症,当以‘君臣佐使’之法,调和阴阳……”
“……万物皆有‘气’,气顺则和,气逆则病……”
“……吾辈之责,非在逆天,而在‘顺天’而为,助其自愈……”
那是林家历代先祖,他们早已逝去,却将自己对医道、对天地的毕生理解,化作了不朽的知识,储存在了神医谷的龙脉节点之中。此刻,它们被同时激活,通过她这个新的“中枢”,对这个世界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远程会诊。
原来,这才是“医道本源”的真正形态。它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天赋,而是属于所有守护者、传承了千百年的智慧结晶。
医道本源,传承激活!
林清婉那即将消散的“自我”,在这股洪流的冲刷下,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被重新锻造、凝聚。她不再是那滴融入大海的墨,而是成为了那片大海的“潮汐”。
她睁开眼——如果那还能被称为“眼”的话。她的视野超越了凡俗,她看到朱景炎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由无数痛苦、怨恨、诅咒交织而成的“病灶集合体”。他身上的黑色脉络,是侵入血脉的奇毒;天空中的漩涡,是皮肤表面溃烂的脓疮。
她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种作为医者,面对棘手病例时的极致冷静。
她要做的,不是杀死这个“病人”,而是切除“病灶”,修复“机体”。
她将这股融合了林家千年智慧的力量,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去。那不再是金色的洪流,而是一张覆盖了整个天空的、由无数淡金色丝线织成的巨网。
她不再是去对抗“虚空”,而是去“梳理”它。
她像一个技艺最高超的绣娘,将那些狂乱的、暴走的黑色能量,一根根地“穿针引线”,将它们重新纳入天地运转的轨道。她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老农,疏通着堵塞的河道,让干涸的田地重新得到灌溉。
她要让这个世界,重新恢复秩序。
反应与余波,是立竿见影的。
天空中的黑色旋涡,在这张巨网的梳理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它不再是张牙舞爪的魔眼,而更像一个被驯服的、正在愈合的伤口。
下方,万民惊恐的哭喊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宁静的安详。他们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所有的恐惧都被温柔地抚平。
而在人群之中,反应却各不相同。
丞相王甫,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他强压下内心的狂跳,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官袍,感受着那股抚平灵魂的力量,心中想的却是:此等神力,若能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他悄悄地向身边的几位心腹递了个眼色,那眼神里,不再是恐惧,而是压抑不住的贪婪。
禁军统领李牧,则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但随即,一种更深的恐惧涌上心头。他的职责是保卫皇权,可现在,皇权在哪里?那个从天而降的存在,是神,还是魔?他该效忠谁?他的忠诚,在这一刻,成了悬在自己脖颈上的一把利剑。
而被“虚空”能量吞噬的朱景炎,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痛苦的嘶吼。
“不——!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把那些‘肮脏’的东西还给我!”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这股力量。他以为自己拥抱的是“神”,却没想到,那只是一个被激活的、更为强大的“免疫系统”。而现在,这个免疫系统,正在强制性地“治愈”他,将他从那个无菌的、完美的“水晶世界”,重新拉回到这个充满痛苦与不完美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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