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缅地区的六月,暴雨如同一匹被撕裂的墨色绸缎,疯狂抽打着邮局深绿色的穹顶。沙曼曼僵立在原地,左小峰临走前那双含着泪、却又燃着怒火的眼睛,像两枚灼热的火星,在她视网膜上烫出不可磨灭的印记。邮局里静得只剩雨声与石英钟的滴答声,而她怀里的牛皮纸袋却重若千钧——那里面不仅有钥匙和门禁卡,更有小峰摔在她脚边的、半块露出芯片的折叠手机。
她冲向员工通道时,心脏擂鼓般的跳动让肋骨隐隐作痛。推开防火门的刹那,冰冷的雨丝混着风扑面而来,米色套裙瞬间湿透,紧贴着肌肤勾勒出狼狈的曲线。可她顾不上这些,目光在雨幕中疯了似的搜寻那抹明黄——小峰穿着她送的雨衣,像朵被狂风揉碎的小向日葵,早已消失在车流里。
恐慌是藤蔓,顺着脊椎攀上心脏。她并非只为左度军的托付,更因为小峰蜷缩在电话那头说“阿姨,我听到爸爸的叉车声了”时,那声带着鼻音的依赖。出租车溅起的水花打在车窗上,她攥着纸袋的手指几乎掐进牛皮纸里,脑海里反复回放小峰在邮局里的每一个表情:他踮脚够柜台时露出的脚踝,他摔手机前红透的眼眶,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你是不是又骗我”。
物流园的铁门在雨幕中像锈蚀的巨兽獠牙。沙曼曼跌下车时,高跟鞋陷进泥里,膝盖的旧伤被雨水浸泡得发胀。可当她看到叉车旁那个明黄色的小身影时,所有疼痛都化作了失重感——小峰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手里还攥着那部摔坏的手机,像只迷途的幼兽。
“小峰!”她的呼喊被风撕碎。下一秒,黑影如猎豹般窜出,目标直指小峰手中的手机。沙曼曼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将小峰拽到身后时,指尖触到他雨衣下冰凉的脊背,那触感让她猛地一颤——这小伙子竟比她想象中还要瘦小。
“阿姨快跑!”小峰的尖叫带着哭腔,却在被她推进通道时,反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角。泥水没过脚踝,高跟鞋成了累赘,可小峰的小手攥得那样紧,仿佛她是唯一的浮木。通道尽头的卷帘门缓缓升起,昏黄的光线里,她看见小峰的运动鞋已经灌满泥浆,裤腿上沾着草屑,而他始终没松开抓着她衣角的手。
袭击者的手扼住她脖子时,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但小峰突然爆发出的哭喊像道闪电劈开混沌——那个几分钟前还在邮局骂她“坏女人”的小峰,此刻竟像头小狮子般撞向袭击者的腰侧,牙齿隔着工装裤咬下去时,眼睛里燃着她从未见过的光。
“别碰她!”小峰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沙曼曼被按在墙上,看着小峰被甩飞出去,摔进泥水里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她从未想过,在左度军编织的血腥罗网里,这个总对她板着脸的小峰,会用小小的身体为她挡下危险。
当小峰在泥水里摸索着喊“照片…后面有妈妈的字”时,沙曼曼的指尖触到那张泛黄的合影。雨幕中,左度军的笑容陌生而温柔,而他臂弯里的新娘穿着洁白婚纱——那个女人的眉眼,竟与镜子里的自己有三分相似。照片背面的血字“他不是新郎”在雨水中晕开,像朵绝望的花,而小峰滚烫的眼泪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她几乎握不住照片。
“阿姨,你看……”小峰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固执地指着照片上新娘的胸针,“这是妈妈最喜欢的鸢尾花,和你上次送我的发卡一样。”沙曼曼这才注意到,新娘胸前的银质胸针,确实与她上周给小峰别在书包上的那枚一模一样。雨水混着泪水滑进嘴角,咸涩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暖意——原来这小峰,一直默默记着她送的每样小东西。
袭击者再次逼近时,沙曼曼将小峰护在身后,手腕被绳索勒出的血痕与小峰手背上的擦伤交叠在一起。她看着小峰因高烧而泛红的脸颊,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来邮局时,偷偷在她办公桌上放了颗水果糖,糖纸是她随口提过喜欢的天蓝色。此刻,小峰在她怀里轻轻颤抖,却仍用尽全力抓住她的衣襟,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铁门倒塌的巨响中,她用尼龙绳将两人绑在地锚环上,绳索勒进皮肉的剧痛里,小峰突然睁开眼,用冰凉的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泥水:“阿姨,别哭,我保护你。”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沙曼曼鼻尖一酸。她从未想过,这场被阴谋裹挟的逃亡,会让她在小峰清澈的眼眸里,看到比左度军所有承诺都更真实的星光。
当神秘弩手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时,沙曼曼抱着小峰冲向后门。通道里弥漫着机油与铁锈的气味,她却清晰地听见小峰在她耳边呢喃:“阿姨,你的头发好香,像妈妈以前用的洗发水。”那一刻,暴雨声、脚步声、远处的雷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唯有怀中小峰温热的呼吸,和他无意识蹭着她脖颈的小动作,在黑暗中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跑出仓库后门时,雨势渐小,天边裂开一道微茫的光。沙曼曼将小峰裹进自己的外套,看着他在怀里沉沉睡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微微上扬。她想起照片背面除了血字,还有一行极淡的铅笔字迹,是小峰歪歪扭扭的笔迹:“阿姨笑起来像太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