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里,气氛更是微妙。
贾母歪在榻上,手里捻着佛珠,眼睛却望着窗外。
王夫人坐在下首,手里拿着本《金刚经》,却许久没翻一页。
邢夫人倒是自在,嗑着瓜子,眼睛滴溜溜转。
“这都申时了,”邢夫人吐掉瓜子壳,“第一场该考完了吧?”
“早着呢。”王夫人淡淡道,“最后一场要到酉时才收卷。”
“啧啧,真是辛苦。”
邢夫人咂嘴,“要我说,读书人也不容易。寒窗十年,就为这三场九日。”
贾母瞥了她一眼:“知道不容易,就少说风凉话。”
邢夫人讪讪闭了嘴。
外头传来通报:“宝二爷来了。”
帘子掀起,贾宝玉进来。
他今日穿了身半旧的石青色直裰,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青影,显是没睡好。
“给老祖宗请安。”他声音有些哑。
贾母招手让他近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宝玉摇摇头:“没事,就是……没睡好。”
他哪敢说真话——昨夜他一宿没合眼,满脑子都是曾秦向黛玉表白的情景,还有黛玉那句“不知道”……
心里像被钝刀割着,疼得他喘不过气。
“坐下歇歇。”
贾母心疼地拉他坐下,“春闱的事,你别太挂心。曾哥儿有才学,定然能中的。”
宝玉嘴角扯了扯,没说话。
他巴不得曾秦落榜。
巴不得他名落孙山,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那样,林妹妹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值得托付的人。
正想着,外头又传来通报:“薛大爷来了。”
薛蟠大摇大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
“老祖宗!太太们!”
他声音洪亮,“我刚从贡院那边回来!好家伙,人山人海!那些考生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跟逃难的似的!”
他在椅子上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抹了抹嘴:“我还看见曾秦了!你们猜他怎么着?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
背个破考篮,站那儿跟寒门学子一个样——装给谁看呢!”
王夫人皱眉:“蟠儿,慎言。”
“我说的是实话!”
薛蟠眼睛发亮,“要我说,他这是心虚!知道自己学问不行,怕穿得太好,到时候落榜了更丢人!索性装穷,还能博个同情!”
他说得唾沫横飞:“你们是没看见,那些真正有才学的,哪个不是从容自若?就他,装模作样,看着就假!”
宝玉听得心中快意,脸上却不敢表露,只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子扶手。
贾母沉着脸:“行了,少说两句。曾哥儿能不能中,放榜了自然知道。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
薛蟠悻悻闭了嘴,可眼睛里依旧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
转眼三日过去。
贡院门口,第一声炮响时,已是酉时初刻。
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一队兵丁率先出来,分列两侧。
随后,第一批交卷的考生鱼贯而出——这是“放头牌”,多是些才华横溢、提前答完的。
曾秦就在其中。
他随着人流走出大门,夕阳的余晖瞬间洒了满身。
街上等候的家人、仆役一拥而上,呼喊声、哭笑声、询问声响成一片。
“相公!”
清脆的声音穿透嘈杂。
曾秦抬眼,看见香菱带着麝月、莺儿、茜雪,还有晴雯,正站在街对面老槐树下。
几个女子都穿了素净衣裳,可那份焦虑与期盼,却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他快步走过去。
“怎么都来了?”他温声问,“不是让你们在家等着么?”
“我们担心……”香菱眼圈有些红,上下打量他,“相公累不累?饿不饿?考得……考得怎么样?”
她问得小心翼翼,声音都有些发颤。
曾秦微微一笑:“还好。题目不算难。”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几个女子都松了口气。
晴雯递上一个食盒:“这是刚买的桂花糕,还热着。相公先垫垫。”
莺儿忙道:“马车备好了,在街口。咱们快回去吧,厨房煨着汤呢。”
几人簇拥着曾秦往街口走。
周围投来无数目光——羡慕的、好奇的、嫉妒的。
“那就是曾秦?看着真年轻!”
“听说才十九岁,已是举人了。这次春闱,怕是要高中!”
“那可不一定。春闱变数大,多少才子折戟沉沙?”
议论声低低响起。
曾秦恍若未闻,只与香菱她们轻声说着话。
走到街口,正要上马车,忽然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考完了?曾举人感觉如何啊?题目难不难?可别到时候名落孙山,哭都来不及!”
是薛蟠。
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正抱着胳膊,斜眼看着曾秦,脸上满是讥诮。
香菱脸色一白。
晴雯皱起眉。
曾秦却神色如常,转过身,看向薛蟠:“薛大爷也来送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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