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陈羽便起身了。院中还残留着昨夜守岁的清冷气息,但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他换上了一身虽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棉袍,这是苏晚晴和薄淑萍连夜替他赶制出来的,针脚细密,穿着身上妥帖而温暖。
老三陈石和老四陈川也陆续过来汇合。兄弟三人都默契地换上了各自最好的行头,虽依旧朴素,但精神面貌与大半年前相比,已是天壤之别。陈羽手里提着两份简单的礼盒,一份是几包镇上买的普通糕点,另一份是两条肥瘦相间的腊肉。礼不算重,但在这个年景,也绝对不算失礼了。这是带给老宅陈青山和王二梅的年礼。
“大哥,都准备好了。”陈石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他脸上带着些不情愿,但更多的是对大哥决定的服从。
陈川则撇撇嘴,低声道:“真不想去,看他们那脸色,大过年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陈羽神色平静,目光扫过两个弟弟,语气沉稳:“礼不可废。他们再不是,明面上还是我们的生身父母。大年初一,儿子登门拜年,是天经地义。我们去了,把礼数走到,话说到,旁人挑不出错。至于他们如何反应,那是他们的事。我们问心无愧即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冷意:“更何况,给老宅的月例银钱,如今是由村里公账代转,我们更是要做得漂亮,不能让村里人觉得我们有了点起色,就忘了根本,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
陈石和陈川闻言,点了点头。他们明白大哥的深意,这不是向老宅低头,而是为自己立身正名,堵住悠悠众口。尤其是陈川,如今跟着大哥见识多了,更知人言可畏。
“走吧,早去早回。”陈羽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率先走出了小院。
兄弟三人踏着尚未完全融化的残雪,朝着村中心的老宅走去。一路上,遇到早早起来互相拜年的村民,见到陈羽三人,都热情地打招呼。
“陈顾问,过年好!这么早去给青山叔拜年啊?”
“陈大郎,三位兄弟,过年好!真是孝心可嘉!”
陈羽一一含笑回应,举止得体。村民们看在眼里,心中自有计较:瞧瞧人家陈大郎,如今发达了,也没忘了礼数,大年初一就带着兄弟去给父母拜年。再对比老宅那两位平日里的做派,高下立判。
来到老宅那扇熟悉的、略显破败的木门前,陈羽抬手敲了敲。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王氏那张带着刻薄和戒备的脸。她看到门外的陈羽三人,尤其是他们手中提着的礼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浓浓的嫉妒和不屑取代。她也没让开门,只是侧了侧身,阴阳怪气地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三位大忙人,还记得有爹娘这门亲戚啊?进来吧,爹娘刚起。”
陈羽懒得与她计较,率先迈步而入。陈石陈川紧随其后。
老宅的院子里,比他们离开时更显破败冷清,积雪也无人认真清扫,只在中间踩出了一条歪歪扭扭的小径。堂屋里,陈青山和王二梅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正中的椅子上,面前放着几个空盘子,显然是刚吃过简单的早饭。两人脸色都不太好,陈青山闷头抽着旱烟,王二梅则耷拉着眼皮,手里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对进来的三个儿子视若无睹。
“爹,娘,过年好。儿子带三弟、四弟来给你们拜年了。”陈羽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礼盒和腊肉放在桌上,语气平淡无波,依着礼数,躬身行了一礼。
陈石和陈川也跟着行礼,闷声道:“爹,娘,过年好。”
陈青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答。王二梅这才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桌上的礼物,嘴角撇了撇,不阴不阳地道:“难为你们还认得这个门。还以为你们现在翅膀硬了,眼里早就没我们这老不死的了呢。”
陈羽直起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爹娘养育之恩,儿子不敢忘。该尽的孝道,儿子会尽。这是这个月的月例,村里应该已经代送过来了吧?”他故意提起月例由村里代转,既是提醒,也是划清界限。
王二梅一听这话,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哼!那几个铜钱,够干什么的?你看看人家老二,进安在县里读书,花销多大!再看看你们,如今又是盖作坊又是挣大钱的,就拿这点东西打发爹娘?良心让狗吃了?”
陈石脸色涨红,想要分辨,被陈羽用眼神制止了。陈羽不想在大年初一跟他们在口舌上纠缠,正欲说两句场面话就告辞离开。
就在这时,里间门帘一挑,一个穿着半新不旧青衿(童生服)的少年走了出来,正是陈识的儿子陈进安。他看起来比去年高了些,脸上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却又略显刻意的清高,眼神扫过陈羽三人,尤其是在陈羽那身干净却普通的棉袍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泛起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讥诮。
“祖父,祖母,安儿来给二老拜年。”陈进安先是规规矩矩地给陈青山和王二梅行了礼,得到两声慈爱的回应后,才仿佛刚看到陈羽三人一般,故作惊讶道:“咦?大伯,三叔,四叔也在啊?真是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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