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怒号,卷起荒野上的枯草与沙石,扑打在脸上,刀割般生疼。离青阳村约莫二十里外的一处废弃山神庙里,却聚集着一伙与这荒凉景象格格不入的凶徒。
庙宇残破,神像倾颓,蛛网密布。十几条汉子或坐或卧,围着一堆噼啪燃烧的篝火。火上架着一只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野狗,烤得焦黑,油脂滴落火中,滋滋作响,散发出混合着腥臊的怪异肉香。这些人衣衫褴褛,却个个眼神凶悍,身上带着草莽戾气,手边或倚或靠,放着明晃晃的钢刀、锈迹斑斑的斧头,甚至还有两张猎弓。
为首的是个独眼大汉,脸上一条狰狞的刀疤从左额斜劈至右下颌,毁了半张脸,仅剩的右眼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贪婪而残忍的光。他撕下一条狗腿,大嚼着,含糊道:“……姓张的员外说了,那青阳村的陈羽,不过是个有几亩薄田、开了个小作坊的土财主,家里有些浮财。咱们这次去,主要是烧了他的作坊,特别是藏新纺车图纸和样机的地方。若能顺手宰了那陈羽,赏钱翻倍!家里的女人孩子,随咱们处置!”
“独眼龙,消息可准?别他妈又是硬茬子,让兄弟们折进去。”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胸毛的汉子瓮声瓮气地问,他绰号“黑熊”,力气最大,也最是凶暴。
“放心!”独眼龙吐出嘴里的骨头,“老子打听过了,那陈羽家里是有几个护院,但都是村里凑数的庄稼汉,没甚本事。作坊晚上看守也松。张员外给了详细地图,标明了那陈羽家宅、织布工坊、还有藏东西的什么鹰嘴崖的位置。咱们半夜摸进去,放火,杀人,抢了值钱东西就走,神不知鬼不觉!等天亮了,官府来查,也只能说是山贼流寇所为,跟张员外扯不上半点关系!”
“嘿嘿,女人孩子随咱们处置……”一个尖嘴猴腮、眼神淫邪的瘦子舔了舔嘴唇,他是这伙人里的“探子”,绰号“夜猫子”,最擅潜行窥探,“老大,我可听说,那陈羽娶了四房婆娘,个个水灵,尤其是那个会看病的小娘们,啧啧……”
“急什么!等破了庄子,有的是你乐呵的!”独眼龙狞笑,“都听好了,丑时动手!黑熊带五个人,去烧织布工坊,动静闹大点,把人都引过去!夜猫子带两个机灵的,摸去鹰嘴崖,找到那什么新纺车,能偷就偷,不能偷就彻底砸烂烧掉!老子亲自带剩下的人,直扑陈羽家宅!先放火,趁乱杀人!记住,速战速决,天亮前必须撤到三十里外的老狼沟汇合!”
“是!”众匪轰然应诺,眼中皆闪烁着对财富、血腥和女人的渴望。他们本是活跃在邻县山中的一股流匪,人不多,但心狠手辣,被张承运通过秘密渠道重金雇佣,专为干这灭门绝户的勾当。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打进入延昌县地界,行踪就已落入他人眼中。更不知道,他们视为“土财主”、“庄稼汉”的对手,早已张网以待。
同一时刻,青阳村,陈羽家。
书房内灯火通明,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清冷。陈羽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一封信,正是下午文华阁沈东家派快马送来的第二封信。信的内容,让他眉头深锁,眼神冰冷如霜。
苏晚晴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腹部高隆,脸色因孕期和忧虑而有些苍白。薄淑萍轻轻为她揉着有些浮肿的小腿,梁雨烟则蹙眉看着陈羽手中的信。薄淑秋站在窗边,不安地绞着手帕。陈川立在陈羽身侧,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信是沈东家亲笔,语气罕见地急促而严肃。信中提及,他从郡城某位与张记有旧怨的商人处,偶然听闻一个骇人消息:张承运因窃图失败、仿制无果,恼羞成怒,已不惜重金,暗中雇佣了一伙亡命之徒,欲对陈羽及其家眷、产业下毒手!具体计划不详,但时间很可能就在近日!沈东家强烈建议陈羽即刻携家眷暂避郡城,他可安排隐秘住处,并愿设法向郡守府递话,寻求庇护。
“夫君……”苏晚晴声音发颤,手不由自主地护住腹部。
“羽郎,张记竟敢如此丧心病狂!”梁雨烟眼中闪过寒光,她行医济世,最见不得这等草菅人命的行径。
“姐夫,咱们报官吧!”薄淑秋急道。
陈羽缓缓将信折好,放入怀中,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压抑的、火山即将喷发般的怒意和冰冷。
“报官?”陈羽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无凭无据,仅凭风闻,官府会信?张记在县衙经营多年,只怕消息未到县尊案头,先到了张承运耳中。届时,打草惊蛇,他们或取消行动,或改变计划,我们便永远被动。”
“那……难道就等着他们来杀?”薄淑萍眼圈红了。
“等?”陈羽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无星无月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正在逼近的杀机,“自然不是等。沈东家高义,冒险传讯,此恩必报。但避,不是办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张承运既起杀心,一次不成,必有二次。唯有千日做贼,岂有千日防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