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山码头的硝烟在午后凝成了灰蒙蒙的云,低低地压在海关大楼的残顶上。
日军的炮艇退到了黄浦江下游,却依旧用舰炮时不时地轰击岸边,炮弹炸起的水柱混着泥浆,像一座座瞬间崩塌的白塔。
中国军队的攻势也缓了下来,战士们依托着断墙残垣构筑防线,枪声稀稀拉拉,更像是在互相试探,而非进攻。
吴邪蹲在一个被炸塌的地堡里,手里摩挲着块日军的制式饼干——这是今早从一个战死的日军中尉口袋里搜出来的,包装纸上印着的樱花图案已经被血浸透。
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干涩的淀粉味在舌尖散开,带着股说不清的焦糊味。
“团长,日军又在调兵了。”
刘毅猫着腰钻进地堡,钢盔上的漆被刮掉了一大块,露出底下的白茬,望远镜里看,他们在码头东侧的货柜区集结,估计想绕到咱们背后。
吴邪把剩下的饼干揣进兜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让三营往东侧挪两个掩体,用马克沁架起交叉火力,别让他们轻易绕过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钱炮,把92式步兵炮推到堆栈的顶楼,盯着货柜区,他们一动就开炮。
刘毅领命而去,地堡里只剩下吴邪和通讯兵小李。
小李正用块破布擦着步话机,机身的金属壳上布满了划痕,天线也弯了一根。
团长,88师的陈副旅长刚才来电,问咱们要不要补充点弹药。
告诉陈副旅长,弹药还够,就是绷带和磺胺粉快没了。
吴邪望着地堡外的景象,阳光穿过硝烟,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块被打碎的玻璃,让他那边匀点过来,实在没有,用烧酒和布条代替也行。
僵持的战局磨人得很。
日军依托着坚固的工事和海上支援,不肯后退;中国军队则伤亡不小,亟需休整,双方就这么耗着,把汇山码头变成了座巨大的绞肉机,时不时有生命被绞进去,化作墙缝里的血污和江面上的浮尸。
傍晚时分,陈明副旅长亲自来了。
他的军装比前两天更脏了,左胳膊上缠着新的绷带,被血浸得发黑。
吴团长,他一进地堡就直皱眉,这鬼地方待久了,骨头缝里都渗着硝烟味。
吴邪给他递了壶水,壶盖没了,只能用手挡着喝:“陈旅长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陈明喝了口水,抹了把嘴,神色严肃起来,实不相瞒,上面来电,说日军可能要调整主攻方向,汇山码头这边……怕是要转入防御了。
他看着吴邪,我跟师长请示过,想把你们铁拳团编入246旅,给你们正式番号,饷械弹药优先补给,你看怎么样?
这是多少民间武装求之不得的机会。
有了正式番号,就有了后勤保障,就不用再像野草似的自生自灭。
小李在旁边听得眼睛都亮了,偷偷拽了拽吴邪的衣角。
吴邪却摇了摇头:“多谢陈旅长好意,但铁拳团暂时还想自己干。”
陈明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吴团长,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单打独斗难成气候,跟着正规军,至少能活得久点。
我知道陈旅长是为我们好。
吴邪的目光望向西北方,那里是吴淞口的方向,但我有种预感,接下来日军的重点会是吴淞口。
那里要是丢了,上海的门户就开了,汇山码头守得再牢也没用。
他站起身,拍了拍陈明的肩膀,所以,我们打算今晚就撤,去吴淞口布防。这边的僵持战,还得靠88师和36师的弟兄们多费心。
陈明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了,只能叹了口气,罢了,人各有志。
你们要走,我让人给你们备点弹药和干粮,夜里撤退危险,多带点手榴弹。
他顿了顿,又道,到了吴淞口,要是遇上麻烦,用这个联系。
说着递过来块黄铜牌子,上面刻着246旅的番号和一个密码。
“多谢陈旅长。”吴邪接过牌子,揣进怀里。
送走陈明,吴邪立刻召集各营营长。
地堡里挤不下,就在外面的空地上,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开会。
今晚八点,全军撤离,目标吴淞口。
他开门见山,一营为先头部队,清理撤退路线;二营、三营护卫伤员和物资;四营殿后,防止日军追击;钱炮的炮兵连拆了炮架,把零件分着带,到了吴淞口再组装。
赵龙挠了挠头,就这么走了?那之前牺牲的弟兄……
“他们的血不会白流。”吴邪的声音低沉却有力,守住吴淞口,才能让更多人不流血。
告诉弟兄们,不是逃跑,是换个地方打鬼子。
夕阳沉进黄浦江时,撤退开始了。
没有号角,没有呐喊,战士们猫着腰,借着夜色和断墙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往西移动。
伤员被绑在简易担架上,由两人一组抬着,担架的木杆上包着布,走起路来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钱炮舍不得他的92式步兵炮,让战士们把炮身拆成几部分,用绳子捆在背上,他自己背着炮闩,像抱着个宝贝疙瘩,走几步就摸一摸,生怕磕着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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