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偶尔还能吃到主子赏下的、不曾动过的点心,而石头,怕是连一顿饱饭都难。她曾偷偷藏过一块桂花糕,想找机会给他,却一直寻不到合适的、不引人注目的时机。
这天下值后,天色已晚。李鸳儿因为收拾书房耽搁了片刻,回去时,大多数丫鬟都已歇下。
她提着一个小小的灯笼,沿着熟悉的路径往后罩房走。路过靠近后院墙根的一处僻静角落时,她隐约听到一阵细碎的、像是咀嚼食物的声音。
她心中一紧,放轻脚步,借着灯笼微弱的光线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墙角的阴影里,正狼吞虎咽地啃着一个冰冷的、硬邦邦的窝窝头。
是石头。
他吃得很快,很急,仿佛饿极了。单薄的衣衫在夜风中显得空荡荡的,身影愈发瘦削。
李鸳儿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这才快步走过去,压低声音唤道:“石头哥。”
石头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见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想把剩下的窝窝头藏起来,动作却又僵住,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李鸳儿从怀里掏出用手帕仔细包好的那块桂花糕——她一直没舍得吃,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这个……给你。是甜的,比窝窝头好吃些。”
石头看着她,又看看那块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显得洁白柔软的糕点,喉咙动了动,却没有接。他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摇了摇头,声音粗嘎:“……不用。我吃饱了。”
李鸳儿知道他在逞强,心中更觉难受。她不由分说,将糕点塞进他手里,触手是他掌心粗糙厚重的老茧和冰凉的体温。
“拿着吧,我……我在里面,偶尔能吃到。”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你……你自己当心身子。”
石头握着那块还带着她体温的糕点,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相对无言。夜色浓重,只有风声穿过墙头枯草的细微声响。
“我……我得回去了。”李鸳儿怕被人看见,低声说道。
石头又“嗯”了一声,在她转身之际,却忽然极快地说了一句:“你……你也当心。”
李鸳儿脚步一顿,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楚。她不敢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加快脚步离开了。
回到冰冷的下人房,躺在通铺上,李鸳儿久久无法入睡。
石头啃食冷硬窝窝头的身影,与小环哭泣的模样,还有三少爷那偶尔投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脑中交替浮现。
这深宅大院,就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每个人都困在其中,挣扎求存。她呢?她这一缕微光,又能照亮多远的路?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李鸳儿正在外厅擦拭花架。崔展颜从外面回来,脸色似乎不大好看,眉宇间带着一丝烦躁。他径直走进书房,连平日里惯常要先喝一口的热茶都没要。
过了一会儿,长安从书房里出来,对碧珠低语了几句。碧珠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一丝凝重,随即吩咐小丫鬟们动作都轻些,莫要扰了少爷。
李鸳儿心中好奇,却不敢多问。只是在她去更换书房熏香时,隐约听到内间传来崔展颜有些不满的声音:“……祖母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随后是长安低声劝慰的声音。
李鸳儿不敢停留,连忙退了出来。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疑惑的波纹。老夫人心急?心急什么?
这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两日,一个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悄无声息地传遍了崔府的下人之间——
老夫人正在为三少爷相看亲事,据说已初步属意京城数一数二的锦缎商陶家的嫡女,那位与三少爷年纪相仿、据说才貌双全的陶春彩小姐。
这消息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入李鸳儿刚刚泛起一丝波澜的心湖,瞬间将那些朦胧的、不敢言说的期盼砸得粉碎。
她正在擦拭廊柱的手僵住了,冰冷的布巾几乎要从指间滑落。窗外,春光正好,院里的海棠开得如火如荼,一派欣欣向荣。
可她却觉得周身发冷,那股寒意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通房丫鬟?她连做梦都不敢多想的妾室名分尚且遥不可及,而那位未来的三少奶奶,却已是门当户对、明媒正娶的存在。
她与三少爷之间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建立在主子偶尔兴之所至之上的“不同”,在这桩即将到来的、合乎礼法、光耀门楣的婚事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那缕曾照进她灰暗生命的微光,在这一刻,仿佛被浓重的乌云彻底遮蔽。
她缓缓低下头,继续擦拭着光洁的廊柱,动作机械而麻木。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骤然模糊了的视线,泄露了她内心汹涌的、无法言说的痛楚与冰凉。
喜欢我喂夫君避子羹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我喂夫君避子羹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