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宛城后,吴长生继续南下。
越往南走,官道便越是崎岖,人烟也愈发稀少。此地已是汉王朝疆域的最南端,与那传说中的“十万大山”仅一江之隔。此地的百姓早已不尊汉王、不敬朝廷,他们信奉的是山中的神与水中的灵。
这一日,吴长生走进了一座依山而建的、名为“百越”的山村。
与之前那些死气沉沉的城镇不同,这座山村竟是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拿出了一年最好的吃食摆在门口,像是在庆祝什么盛大的节日。
吴长生走进村口一家酒馆,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米酒。
“店家,村里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吴长生向那名正在忙着烫酒的店家开口问道。
“客官,您是外地来的吧?”那店家是个憨厚的壮汉,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混杂着虔诚与自豪的笑容,“今日可是我们百越村一年一度,迎仙师下山为我们赐福的日子!”
“仙师?”吴长生的心中微微一动。
“是啊!”店家将一壶烫好的米酒放在吴长生面前,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就咱们村后那座赤霞山上,住着一位活神仙,道号‘赤霞真人’。真人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每年的今天,真人都会下山为我们驱邪避灾,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呢!”
吴长生闻言没有再多问,只是端起酒杯慢慢地喝着。
一个时辰后,村子中央的打谷场上已经人山人海。村民们将家中最好的米、最肥的鸡以及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铜钱,都恭恭敬敬地摆放在一张由八仙桌搭成的高台之上。
吴长生也混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
“吉时已到!恭迎真人下山——!”
随着村中长老一声悠长的唱喏,只见远处山道之上,一行身影缓缓走来。
为首的是一个年约七旬、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道,身穿一袭华丽八卦道袍,手持一柄拂尘,走起路来飘飘欲仙,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这便是那位所谓的“赤霞真人”。
而在真人身后还跟着七八名身穿青色道童服的年轻弟子,这些弟子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稳,竟都是些后天境界的好手。
“恭迎真人!”
“真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村民们见到这副阵仗,立刻山呼海啸般地跪伏在地。
那位赤霞真人走到高台之上,脸上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众生皆苦,贫道感同身受。今日,贫道便再为尔等施展一二仙家手段,为尔等消灾解难。”
说罢,赤霞真人先是从一个村民手中接过一株早已枯死的盆栽。只见真人手持拂尘,在那盆栽之上轻轻一扫,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株早已枯死的盆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然后,真人又走到一名声称自己“撞了邪”、终日卧床不起的病人面前,取出一张黄纸符箓点燃,将符灰化入一碗清水之中,让那病人服下。片刻之后,那病人竟真的一跃而起,在地上生龙活虎地翻了几个跟头。
人群再次沸腾了。
吴长生在人群的角落里静静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在吴长生那“窥仙境”的灵识之下,这位“赤霞真人”的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所谓的“仙风道骨”,不过是一个修为已至“先天”的凡俗武者罢了。所谓的“枯木逢春”,不过是事先就在那盆栽的泥土里,埋下了一种遇水便会迅速发泡、变色的草木灰罢了。所谓的“神水治病”,更是可笑,那病人根本无病,只是真人早就请好的一个“托儿”。
一场由一个“先天武者”导演的、充满了拙劣戏法的骗局。
吴长生感到了一丝失望。也罢,这世间本就如此,有信神的,便有扮神的。
吴长生摇了摇头,正欲转身离去。
可就在这时,台上的“赐福”仪式结束了。那几名青衣弟子开始喜笑颜开地将村民们供奉的那些钱财与食物一一收入囊中。
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领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上前,手中端着一小篮刚刚从山里采来的野菜。
“仙……仙师……民妇家中实在贫寒……只有这些,还望仙师不要嫌弃……”妇人惶恐地说道。
一名青衣弟子看了一眼那篮子里的野菜,脸上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滚!”
那弟子一脚踢翻了妇人手中的篮子,野菜洒了一地。
“真人赐福乃是天大的恩德!岂是你这几根烂草就能换的?!”
妇人吓得立刻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那个小女孩则被吓得哇哇大哭。而高台之上,那位仙风道骨的赤霞真人看着这一幕,脸上那悲天悯人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彻骨的冷漠。
吴长生的脚步停了下来。
缓缓地转过身,他最见不得的,便是这等欺辱妇孺的场面。
吴长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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