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拂晓,日军先头部队突袭而来,炮火撕裂天幕,大地颤抖如垂死挣扎的巨兽。陈砚舟带着三百名战士死守一座废弃火车站,四周全是尸体和残破的铁轨。风卷起尘土,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报告!”一名年轻班长跑过来,满脸血污,“机枪坏了,子弹只剩两百发!”
陈砚舟没说话,只是缓缓摘下军帽,露出额头一道旧伤疤——那是他在云南剿匪时留下的印记。他看着远方,目光平静得可怕。
“兄弟们,”他轻声道,“你们还记得汉口那一圈吗?那时候我们是在表演给世界看。现在,我们要真真正正地让他们记住——中国人,不是软骨头。”
他说完,转身走向火力点,一手提枪,一手拎着炸药包。他不是要去送死,而是要去杀敌。
战斗持续到黄昏。当最后一名日军倒在铁轨旁时,陈砚舟也倒下了。他靠在一堵断墙上,呼吸微弱,手指仍紧紧扣住枪柄。鲜血从胸口渗出,染红了衣襟,像一朵缓慢绽放的黑牡丹。
一名士兵爬过去,哽咽着喊:“营长!营长你醒醒!”
陈砚舟慢慢睁开眼,瞳孔涣散,却依旧锐利如刀。他艰难地抬起手,摸向怀里——那里藏着一封信,是他母亲写的,也是他唯一带在身边的遗物。
“替我……回趟家。”他声音极轻,几乎听不见,“告诉她,我没忘路。”
说完,他笑了,眼角有泪,却没有落下。
后来,在徐州战役结束后的第七天,人们在废墟中找到了这封信。它被压在一块断裂的木板下,纸张潮湿发皱,墨迹模糊不清。只有几个字还能辨认:
> “儿啊,娘不怕死,只怕你不认得回家的路。”
那一刻,整个战场安静得连风都不敢吹。
而那个曾经在汉口街头挺直脊梁的男人,最终用生命完成了自己的誓言——不是为了荣誉,不是为了胜利,只是为了让更多人记得:他曾活过,也曾爱过这片土地。
当滇军的脚步踏过陈瓦房的残垣断壁时,风里已经不是泥土的味道了——那是焦糊、铁锈和血混合的腥气,钻进鼻腔像一把钝刀刮着肺叶。尹国华站在村口那棵被炮火削去半边的老槐树下,右手按在枪柄上,指节发白,左耳缺了一小块,是三年前在江西负伤留下的印记。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前方那一片狼藉的麦田,那里曾是一道防线,如今只剩几具歪斜的尸体,还有一只未熄灭的烟斗。
“营长!”通讯员跌撞而来,脸上全是灰,眼睛却亮得吓人,“日军主力到了!坦克……有二十多辆!”
尹国华没动,只轻轻吸了一口气,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不是来自伤口,而是来自这战场本身。他忽然笑了,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营地都安静下来。
“他们以为我们怕了?”他低声问,像是自语,又像对天说,“我告诉你,我们不怕死,只怕活着没人记得。”
话音未落,轰隆声炸裂天际。第一辆坦克碾过断墙,履带压碎青砖的声音如同心跳,沉闷而有力。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它们排成一列,像一条钢铁巨蟒,缓缓逼近村庄中心。阳光照在炮塔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像无数只眼睛在注视着这群即将赴死的人。
“兄弟们!”尹国华突然拔高嗓门,声音穿透炮火,“你们听见了吗?这不是敌人来了,是我们该醒的时候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有人嘴唇颤抖,有人攥紧枪管,有人闭着眼睛默默祈祷。他看见一个新兵蛋子正偷偷摸摸往怀里塞东西——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个扎辫子的小女孩,应该是他妹妹。
“你怕吗?”尹国华走过去,蹲下来,看着那个男孩的眼睛。
男孩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也怕。”尹国华笑了笑,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上,“但你知道最可怕的不是死,是什么吗?是你死了以后,别人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那一刻,男孩愣住了。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战斗爆发得迅猛如雷。日军用机枪封锁所有出口,坦克轰鸣着推进,每一声爆炸都震得大地跳动。尹国华带着仅存的百余人冲向村东头的制高点——一座废弃的祠堂。那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敌军布阵。但他们刚爬上台阶,就被密集火力压制住。
“营长!咱们撑不住了!”副官扑过来,满脸硝烟,右臂鲜血直流。
尹国华没看他,只盯着远处一辆坦克上的旗帜——那是一面日本国旗,红底白圈,鲜艳得刺眼。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云南讲武堂上课时教官说过的话:“打仗不是比谁更狠,而是比谁更清醒。”
“清醒?”副官嘶吼,“现在清醒有什么用?!”
尹国华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有用!因为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枚手榴弹,拧开盖子,动作果断得不像个军人,倒像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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