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从仓库门外响起。是士兵。许建被带来。脸色苍白。衣服卷起,露出绑带的痕迹。有人撞进来,喊着口令。证据像开关一样被一同按下。方衡被铐住,面无表情。他的眼里,反光里是陈默的脸,还有许建满是泪的眼。
“你为什么?”许建的声音像纸被撕。眼前这个曾经的老友,把手伸向方衡的肩膀。方衡抬眼,笑,没有怜悯。“我是被买的。被他们掏走骨头,换回明天的安静。”
侦查和法律的程序在仓库里进行。士兵做笔录,拍照,拆箱。箱子里果然是登陆艇的零件,像睡着的怪兽。但在一个小包里,陈默找到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密密麻麻写着时间表和几个名字。名字里有一个熟悉的——徐坚。许建低头,像要躲避阳光。
徐坚是译电室的老同事。陈默的胸口收紧。这个名字像一把锚,拉扯进深海。徐坚的笔迹他认得。那笔迹有一种迟疑的直线。就像在春风中走路的人,忽而踏空。
晚上,许建坐在提讯室的椅子上,灯光落在他瘦削的脸上。他的手握成拳,指甲里还夹着泥。陈默向许建靠近,低声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许建的眼里突然有了盐的光。他说:“他们会伤我的家人。”那声音里,有种把自己化作泥的决然,“徐坚……他有家人。他说他是替别人做事。有人拿着外国的公章,拿着高额的补偿。有人在他耳边不断重复:‘洗,洗,洗’。他一圈又一圈被洗干净,然后把脏货递出去。”
真相不是一击就能见底。它像深井,需要绳索和时间。陈默知道要把更大的漏洞堵上。他们需要抓住徐坚。需要知道他是如何把时间改写,如何把电报的密钥替换,如何让全军视线偏移,给敌人开出一条血路。
他们从译电室的设备入手:显微镜下的墨迹,油渍里带着花粉,花粉来自一种外来香料,只有外事处的信包里才会用。这条线把他们引向一个小巷的寄信点。寄信点的老板低着头,手里捏着算盘。陈默看着他算出的一串账。每个账目背后,是一个名字和一份沉默。
他们赶在黎明前包抄。空气像被刀削开,冷得能把人骨头脆裂。徐坚被捕时没有反抗。他的手指有老茧,像从键盘上敲出了整个人生。他的眼睛红了,眼底是一整个夜的疲倦。他的嘴唇颤抖,像镇痛剂在屋里游走。
“我做了什么?”他低声问,像求问救赎。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这个和自己一同熬过夜的人。过去的共笔,过去的争论,像一页页被雨打湿的书。终于,陈默说:“你告诉他们时间。他们把时间变成路标。路标指向大亚湾。”
徐坚闭上眼。手心里有水。他说:“他们拿了我女儿的照片。我以为只是一场交易。以为交出去的是字句,不是血。直到有一天,我听见海上的爆破声。我知道自己做错了。”
真相之下,有太多的软肉。徐坚的供述像刀子一样把一个人的灵魂割开。供词里有外事处的人名,有港口上的中间人,有一个外国领事馆里夜间的交接。所有的连线像一张网。网的中心,是一条让中国南岸暴露的航线。
他们把证据交到军委。军委的桌子上,地图摊开如一面帆。李嵩站在灯下,脸色如纸。会议室里有很多注视,像鱼眼。每个人的目光都带着自己的衡量。
“如果不及时堵截,损失将不可估量。”陈默说,声音沉如铅。他把所有证据一一呈上。最后,他提出一个计划:用夜间的雾掩护,出动几艘小艇,在航道上布下简易水雷;同时,派出潜伏小队侦察,切断登陆艇零件的最后组装点。时间只有三十六小时。
命令如同刃。批复来了。行动开始。海面像一张铅灰的纸。雾像布,布里藏着手。小艇推进,铁板摩擦水声,像呼吸。陈默站在艇头,手里只有一张地图和一支笔。海风打在脸上,像刀。盐在嘴唇上磨出了苦。
林雅在无线电室里,手指从容得像在演奏。她要保持频率,用速记把每一个坐标传回。她的脸色很淡,但眼睛很亮,像两点永不熄灭的灯。她看着陈默,嘴角微微。那是一个说不出名字的约定:如果有人要活命,至少要拼尽一切。
小队靠近大亚湾。夜像一张大网。突然,前方的水面爆出白色的冠。登陆艇的组装还没完成,但试航的声响已经来了。铁皮摩擦声。像苍蝇在金属上爬行。远处,几盏浅色灯闪烁。舰队正在布阵。时间紧迫。陈默发出手势。潜水员下水如鱼。夜色把他们包裹。水里只有呼吸器的嘶声,像耳语。
爆破点布置好。陈默亲自点燃最后一根引线。手掌里火花跳动,像小小的太阳。他听见自己心脏的声音,粗重得像古钟。那个时刻,他想起了许建许多年前传给他的一句笑话,现在却像刀:人总在夜里措辞,明天回答。
引爆。水面炸起一朵黑色的蘑菇。海风带着热和燃烧的味道扑到脸上。铁屑像散落的星星。登陆艇还没完全出航,却先被海吞没。舰队乱作一团。无线电里传来惊惶的喊声,像唤不回的名字。林雅的声音在耳机里不断报点,当所有消息连成线时,陈默知道他们赢回了几个小时。他们把那些小时叠成屏障,足够疏散一部分民众,足够让主力回防。
但代价是沉重的。回撤的时候,一颗落单的炮弹撕裂了小艇的一侧。海水灌进,像急性病。铝板的刺耳声里有人叫喊。有一只手伸出来,抓住陈默的衣领。那是林雅。她的外衣已经破,血像一朵暗红的花开在胸前。电筒的光打在她脸上,映出她那道刀疤,像一条河。
“把无线电带回去。”她说,声音微弱。“让大家知道。”
陈默抱着她,手心烫得像被火烧过。她的眼睛像从前那样清澈,但更透明。他听见她的呼吸像最后一页翻动。林雅笑了,嘴角有些血,像未干的墨。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像石头落入水里,终于不再浮动。
“你傻。”她低声说,“你总想把世界拆成两半。可世界本来就是个连环。”
陈默的眼泪在这片海上漏出来,咸得像海水。林雅的手渐渐松开。她像一盏灯熄灭,身后留下一股煤烟和香粉混合的气味。他把她放在小艇上,眼睁睁看着海把她的一部分带走。灯光点点,像浮在水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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