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铁匠铺回来的第二天,陈泥的生活似乎打开了一扇新的门。那只粗糙的铁皮小鸟被他小心地放在枕边,每早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铁匠铺里那灼热的力量感,依旧在他心中回荡,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召唤,也在悄然响起。
午后,阳光透过云层,变得温和了许多。陈泥正帮着李婆婆将晾晒的糕饼模具收回屋,一个轻盈的身影出现在铺子门口。是小铃铛。她今天穿了一件干净的浅青色小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挎着一个小小的藤篮,里面放着几株刚采来的、还带着泥土的草药。
李婆婆好!小铃铛声音清脆地打招呼,然后笑盈盈地看向陈泥,陈泥,我爹说你身体还需要调理,让我来看看你。还有,我那里有几株新采的草药,你要不要来看看?跟铁匠铺完全不一样哦!
她的邀请带着一种女孩特有的细腻和期待。陈泥看向李婆婆,李婆婆笑着点头:去吧,跟着铃铛学学认草药也是好的,叶郎中是咱们镇上最有学问的人之一呢。
陈泥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小铃铛走出了糕饼铺。与去铁匠铺时被石蛋风风火火拉着跑不同,去药铺的路,小铃铛走得不急不缓。她时而会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石缝里一株不起眼的绿色植物,告诉陈泥:你看,这是车前草,要是被蚊虫咬了,用它的叶子揉出汁水擦一擦,就不那么痒了。 或者指着墙角一簇开着小白花的植物说:那是积雪草,听爹爹说,它对愈合伤口有奇效呢。
陈泥安静地跟着,认真听着。他发现,这个平日里活泼爱笑的小伙伴,一旦说起草药,眼神就会变得格外专注和明亮,语气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笃定。
叶家药铺就在街道的另一头,与铁匠铺隔着不过百米,却仿佛是两个世界。还未走近,一股复杂而清幽的草木气息便随风飘来,越靠近,那气息越是浓郁。那不是单一的味道,而是由无数种或苦涩、或甘甜、或辛香、或清凉的气味交织融合而成,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氤氲。
药铺的门敞开着,门槛被磨得光滑。门楣上挂着一块深褐色的木匾,上面用沉稳的笔触刻着济世堂三个字。走进去,光线比铁匠铺明亮许多,四面都是直到屋顶的药柜,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个小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泛黄的纸条,写着药材的名称。陈泥只勉强认得其中几个简单的字,如、。
屋子中央是一张长长的柜台,上面摆放着捣药的铜臼、小巧的秤杆、裁药的铡刀。柜台后面,叶郎中正坐在一张书案后,就着窗棂透入的天光,翻阅着一本厚厚的、书页泛黄的医书。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青色长衫,身形清瘦,气质儒雅,与赵铁匠的豪迈粗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到女儿带着陈泥进来,叶郎中从书卷中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温和地笑了笑:来了。他的目光在陈泥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气色比前两日又好些了。铃铛,去把为师早上晾晒的柴胡收进来,顺便带陈泥看看。
知道啦,爹!小铃铛应了一声,熟门熟路地拉着陈泥穿过柜台旁的一个小门,来到了后院。
药铺的后院,又是另一番天地。这里没有灼热的炉火,没有震耳的敲打,只有一片井然有序的宁静。院子里搭着许多木架,上面摊放着各式各样的药材,有的还保留着植物的原貌,有的已经被切割成片、段。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帘,在这些形态各异的药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的药香更加纯粹而浓郁。小铃铛像一只忙碌的小蝴蝶,穿梭在药架之间,动作轻柔地将那些已经晒得干爽的柴胡收拢起来。她一边忙活,一边如数家珍地向陈泥介绍:
这是柴胡,解表退热的,你前几天喝的药里就有它,味道有点苦,对不对?
那个褐色片片是甘草,很多方子里都会加一点它,能调和药性,让别的药不那么苦。
看那边,像小伞一样的是蒲公英,清热很好,嫩的时候还能当菜吃呢!
那些红色的枸杞子,晒干了可以泡水喝,对眼睛好……
陈泥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灵巧的动作,听着她清脆的讲解,眼中充满了惊奇。在他的认知里,草木要么是柴火,要么是野菜,从未想过这些看似平常的植物,竟然蕴含着如此多的奥秘,能够驱散病痛,拯救生命。这比铁匠铺里那种直观的、充满力量感的锻造,更增添了一份神秘与智慧。
药性有寒、热、温、凉,就像人有不同的性子。小铃铛模仿着父亲平时的语气,说得头头是道,生病了,就是身体里的‘气’乱了,需要用对的药材,把它重新理顺。我爹说,这就好比……嗯……好比镇长老爷爷调解邻里纠纷,要让大家都平和下来才行。
这个比喻简单而生动,陈泥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看着满院子的药材,仿佛看到的不是枯枝干草,而是一个个等待着被唤醒、去执行特定任务的精灵。
小铃铛收好柴胡,又带着陈泥回到前面的铺子。叶郎中刚刚给一位前来抓药的老婆婆包好药,细致地叮嘱着煎煮的方法和注意事项。他的声音平和耐心,那位老婆婆连连点头,满脸感激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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