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晨曦微露中驶入了深圳站。
湿热的、带着咸腥海风的气息,透过车窗缝隙钻进来,瞬间包裹了陈默。与上海那种温润中带着矜持的都市感不同,这里的空气躁动而直接,充满了草莽般的生机与混乱。站台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拎着蛇皮袋的民工,穿着廉价西装、腋下夹着公文包的业务员,还有眼神精明、四处张望,不知在寻找什么机会的各路“捞家”。
陈默拎着装有电脑主机和简单行李的编织袋,随着人流挤出车站。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从九十年代末北方来的灵魂也感到一丝冲击。高楼已经拔地而起,但更多的是杂乱无章的工地和密密麻麻的“农民房”(城中村),巨大的广告牌上喷涂着港星的笑脸和看不懂的粤语广告,街道上车辆行人争道,喇叭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是一个正在疯狂生长、一切规则都尚未完全确立的年轻城市。
他没有丝毫耽搁,按照前世模糊的记忆和事先查好的路线,挤上公交车,直奔此时还属于关外、价格相对低廉的罗湖区。他在一个名叫“蔡屋围”的城中村里,找到了一栋灰扑扑的七层农民楼,租下了一个单间。房间狭小逼仄,只有一张硬板床、一个破旧桌子和一把椅子,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旧报纸,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隔壁传来的油烟味。唯一的优点是便宜,月租一百五十块,而且不需要任何复杂的手续,付钱就能住。
将沉重的电脑主机放在吱呀作响的桌子上,陈默擦了把汗。这里,就是他在深圳的临时据点了。
安顿下来后,他立刻开始了行动。第一步,是熟悉环境,并找到老周提到的那种“灰色渠道”。他知道这种事急不来,需要耐心和运气。
他换上了一身更不起眼的旧衣服,趿拉着人字拖,像个普通的打工仔一样,混迹于罗湖区的几个早期证券营业部周边。这里的气氛与上海类似,但更加鱼龙混杂,粤语、普通话、各地方言交织,信息真假难辨。他听着人们谈论着“红筹股”、“H股”,谈论着隔岸香江的风云变幻,敏锐地捕捉着任何可能与“过江龙”资金相关的蛛丝马迹。
几天下来,收获甚微。那些真正有门路的掮客,警惕性极高,不会轻易对一个陌生面孔,尤其是像他这样年轻的陌生面孔透露什么。
资金也在快速消耗。住宿、吃饭、交通,每天都是开销。他手头的七万五千块看似不少,但在他的计划面前,依然显得捉襟见肘。
这天下午,他在一家拥挤不堪的营业部门口,看到一个戴着金链子、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正唾沫横飞地向几个人吹嘘他认识香港某个“大佬”,能搞到内部消息。陈默在一旁冷眼旁观,听出这人满嘴跑火车,漏洞百出,便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就在他有些焦躁,考虑是否要冒险联系老周介绍的、那个据说在深圳有关系的“朋友”时,转机出现了。
他在一个小报摊买烟,顺便翻看当地的《深圳特区报》,目光扫过中缝密密麻麻的分类广告时,一个不起眼的小方块吸引了他的注意:
“港市信息咨询,专业快捷,资金过桥,欢迎实力客户洽谈。联系人:猫哥。传呼:129-XXXXXX。”
信息咨询,资金过桥……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子暧昧的气息。尤其是在这个靠近香港的城市,“港市”指向性非常明确。
陈默心中一动。他记下传呼号,走到街边的公用电话亭,插上IC卡,拨通了寻呼台。
“请呼129-XXXXXX,姓陈,留言:有意咨询港市业务,盼复。电话:……”他报出了自己租住处楼下小卖部的公用电话号码。
接下来的半天,他几乎守在小卖部旁边。直到傍晚,天色擦黑,电话才响了起来。小卖部老板操着潮汕口音的普通话喊:“姓陈的!电话!”
陈默一个箭步冲过去,拿起听筒。
“边位揾猫哥?”(哪位找猫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男声,说的是粤语。
陈默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普通话回答:“是我,姓陈,下午呼过您。想咨询一下香港市场的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什么,随即切换成了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陈生?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听说猫哥有门路,可以做港股?”陈默开门见山。
“呵呵,”电话那头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谨慎,“玩玩可以,看陈生你想怎么玩,有多大胃口咯。”
“我想尽快过去实地看看,顺便,开个能操作的户头。”陈默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需求,“资金方面,目前准备了三……五十万港币左右。”他故意将数字说高了一些,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
“五十万?”猫哥的语气似乎认真了一点,“数目不算小。过来看看没问题,我这边可以安排人带你转转。不过开户嘛……”他拖长了音调,“规矩你懂的,抽水二十个点,保证金要先付一半,确保你不是来浑水摸鱼的。而且,资金过去需要时间,至少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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