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将京州的喧嚣轻轻覆盖。山水集团总部大厦却依旧灯火通明,顶层高小琴的办公室里,光线柔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李达康是从大厦后侧的员工通道进来的。他特意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夹克,头上扣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脚步匆匆,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仓皇。楼道里的监控摄像头被人提前做了手脚,画面一片模糊 —— 这是祁同伟安排的,可李达康每走一步,都觉得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种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勾当,向来光明磊落的他,如今却为了京州芯谷,不得不向现实低头,钻进这不见天日的角落。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茶香扑面而来。祁同伟和高小琴早已等候多时,两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姿态闲适,仿佛窗外那场席卷芯谷的审计风暴与他们毫无干系。宽大的红木茶几上,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一壶刚泡好的大红袍冒着袅袅热气,旁边还整齐地放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封面印着 “国投山水” 的烫金 logo,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压迫感。
“达康书记,一路辛苦了,快喝口茶,消消气。” 祁同伟率先站起身,脸上挂着惯有的爽朗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邃,他亲自给李达康拉开沙发椅,语气热络得仿佛在自家客厅招待老友。
“喝不下!” 李达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狠狠扯了扯鸭舌帽,露出铁青的脸,额角的青筋还未完全平复,“沙瑞金这是要赶尽杀绝!审计组卡着资金不放,各大银行集体停贷,之前谈好的过桥款全黄了!再拖一周,芯谷的二期工程就要全面停工,到时候几百亿的投资打水漂,几千号工人失业,这个烂摊子谁收拾?同伟,你点子多,路子野,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你说怎么办?”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甚至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这在李达康的职业生涯里,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姿态。
祁同伟却不紧不慢,拿起紫砂壶,给李达康面前的白瓷茶杯斟满茶汤,茶汤色泽橙黄透亮,香气馥郁。“达康书记,您先别急。” 他慢悠悠地放下茶壶,指尖轻轻敲击着茶几,“沙书记这招,可不是简单的断粮,而是‘围城打援’的高招。他把芯谷困住,让您陷入绝境,就是想看看,谁会跳出来救您。谁救您,谁就会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 —— 毕竟,能在这个时候拿出大笔资金的,要么是跟您绑在一条船上的,要么就是有自己的小算盘,沙瑞金正好可以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那我就眼睁睁看着芯谷烂尾,等着沙瑞金来收拾我?” 李达康猛地提高了音量,眼神里满是不甘。芯谷是他的心血,是他在京州的政绩支柱,更是他往上走的阶梯,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毁在沙瑞金手里。
“当然不能。” 祁同伟微微前倾身体,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伸手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国内的资金池,现在就是个雷区。省审计厅、银保监局盯着呢,谁动谁死,没人敢冒这个险。但是…… 境外的资金,沙书记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么远。”
李达康心中一动,连忙拿起那份厚厚的文件,指尖因为急切而有些发颤。封面赫然写着 “诺亚方舟追加投资协议” 几个大字,下面还标注着 “股权 + 债权” 的字样。他快速翻开,目光扫过条款,原本带着一丝希冀的眉头,瞬间紧紧锁了起来。
“诺亚方舟追加投资?五亿美金?” 李达康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不是没听过这个名字,这家境外资本向来以投资条件苛刻、逐利性极强而闻名,“这……”
“没错,诺亚方舟愿意为芯谷二期工程追加五亿美金的投资。” 高小琴适时开口,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槟色连衣裙,妆容精致,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这笔资金将从海外账户直接汇入芯谷的外资专用账户,走的是省级外资引进的绿色通道。您也知道,现在全省都在强调优化营商环境,大力吸引外资,刘晓梅的审计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便冻结外资账户 —— 破坏外资引进环境这个罪名,她担不起,沙书记也得掂量掂量。”
五亿美金!李达康的心脏猛地一跳。按照当时的汇率,这差不多是三十五亿人民币,足够支付供应商货款、工人工资,支撑芯谷项目撑过这段最艰难的时期,甚至能让二期工程顺利推进。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不,是绝境中的救命稻草!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文件纸页,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摆。可当他翻到协议后半部分的核心条款时,脸色骤然一变,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质押芯谷公司 30% 的股权?还要拥有核心岗位人事任免的一票否决权?” 李达康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愤怒,他将文件重重拍在茶几上,“同伟,小琴董事长,你们这是给我介绍的什么投资?这根本不是引资,这是引狼入室!一旦签了这个协议,芯谷就不再是政府主导的重点项目,而是被境外资本控制的工具!以后项目决策、人事安排,我们说了都不算,这跟把芯谷拱手让人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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