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上。办公桌上,那份《关于京州芯谷项目资金流动性风险的紧急报告》被他反复翻看,边角已经被摔得有些散架,上面用红笔圈出的债务数据,刺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李达康站在房间中央,微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像个犯了严重错误的小学生。他的眼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黑眼圈重得像是涂了墨,头发也有些凌乱,平日里挺拔的身形此刻显得佝偻,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抽干了精气神的颓废与疲惫,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沉重。
“达康同志,你也是老党员、老干部了!在基层摸爬滚打了几十年,难道不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什么叫风险可控?” 沙瑞金终于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李达康,声音里压抑着翻江倒海的怒火,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就是你当初拍着胸脯给我保证的‘万无一失’?这就是你在常委会上信誓旦旦说的‘资金充裕’?负债率 120%!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抓起桌上的报告,狠狠砸在李达康面前的地板上,纸张散落一地。“如果不算那些藏着掖着的明股实债、隐性担保,恐怕实际负债率都要奔着 200% 去了吧?你这哪里是在搞项目,你这是在把京州的财政往火坑里推!是在拿省委的信誉、拿汉东的未来开玩笑!”
“沙书记,我…… 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 李达康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艰难地弯下腰,捡起散落的报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芯谷项目是‘国家级’的申报项目,诺亚方舟的投资协议里有业绩对赌,工期也卡得死死的。为了赶进度,为了完成对赌目标,如果不通过天成建材、京州城建做担保融资,项目早就停了。一旦停了,之前几百亿的投入就全打了水漂,我…… 我实在不敢赌啊!”
“所以你就饮鸩止渴?就可以无视财政纪律,无视风险底线?” 沙瑞金厉声喝道,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怎么传?香港的财经媒体把芯谷说成了‘庞氏骗局’,说那个诺亚方舟根本就是个洗钱的空壳子,背后牵扯着海外灰色资本!虽然这些报道已经被我们压下来了,但银行那边已经炸锅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几份文件,狠狠摔在桌上:“今天早上,省建行、工行的行长都堵到我办公室来了,脸色比哭还难看!他们说芯谷的贷款风险已经触及了总行的红色预警线,再不拿出解决方案,总行就要强制抽贷!你告诉我,抽贷之后,芯谷怎么办?京州怎么办?”
“绝对不能抽贷!” 李达康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声音都带着哭腔,“沙书记,一旦银行抽贷,芯谷的资金链会立刻断裂,工地马上停工,供应商会集体上门讨债,工人会闹事…… 到时候,芯谷就真的完了!那个‘国家级集成电路产业示范基地’的牌子还在申报流程中,部里的考察团随时可能来,这时候要是爆雷,不仅汉东的脸面没了,您作为申报领导小组组长,责任…… 责任也跑不了啊!”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了沙瑞金的软肋上。
是啊,他是 “申报领导小组” 的组长。如果这个项目只是李达康的个人政绩,烂了也就烂了,他沙瑞金正好可以借机换人,清理门户,甚至还能落个 “铁面无私” 的名声。但现在,这个项目被祁同伟硬生生绑上了 “国家战略” 的名头,绑上了汉东的发展大局,更绑上了他沙瑞金的政治声望。
如果芯谷在他任上烂尾,几百亿国有资产流失,不仅李达康要完蛋,他沙瑞金也会背上 “领导无方”“好大喜功”“监管不力” 的罪名,甚至可能影响他在中央的评价,断送他的政治前途。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沙瑞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背影显得格外孤寂。他看着眼前这个让他又恨又无奈的李达康,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死局。
他想换掉李达康,但现在换人,等于直接引爆那颗定时炸弹。新上任的官员,谁敢接这个背负着几百亿债务、随时可能崩盘的烂摊子?到时候,责任还是要算在他这个组长头上。
他想停止项目,及时止损,但沉没成本太高了。几百亿的投入已经砸了进去,项目主体都已成型,现在停工,就是彻底的失败,政治代价太大,他承担不起。
他想找外部资金救援,但全省都在搞去杠杆,财政收紧,其他企业也避之不及,谁愿意往这个火坑里跳?
“达康,你老实告诉我。” 沙瑞金缓缓转过身,坐回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语气变得疲惫而阴沉,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暴怒,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现在要救这个项目,要让资金链正常运转,要应付银行的催收和对赌协议,到底需要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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