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的金砖,冷得像冰,映着高窗透进的惨淡天光。李逸身着簇新的青色七品官袍,立于文官队列的末尾,感受着这大明帝国权力中枢令人窒息的肃杀。野狐岭大捷的余威尚在,身上“献火牛阵奇谋”的功勋犹热,可一股冰冷的恶意,已如毒蛇般悄然缠上他的脚踝。
“臣,左都御史陈宁,有本启奏!”一个尖利的声音刺破沉寂。陈宁,胡惟庸门下最凶悍的恶犬,手持玉笏出列,脸上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笑,“臣参劾户部郎中李逸,里通北元,罪证确凿!”
“哗——!”朝堂瞬间哗然!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齐刷刷射向李逸!通敌?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朱元璋高踞龙椅之上,冕旒遮面,看不清表情,只有那搭在扶手上的、骨节粗大的手指,缓缓收拢。
“陈卿,证据何在?”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雷滚过金殿。
“陛下请看!”陈宁高举一本蓝皮账簿,如同举着索命的符咒,“此乃大同府粮秣转运司呈上的账册!其上所用记账符号,诡异扭曲,绝非我华夏文字!经查,此乃北元色目人惯用之‘回回数字’!”他猛地翻开支粮记录的一页,指着上面清晰醒目的“1、2、3…”等阿拉伯数字,声音陡然拔高,充满煽动性,“李逸身为户部郎中,主管北疆粮秣,竟用敌国密文记账!若非暗通款曲,传递军情,何至于此?!此乃通敌铁证!请陛下明察,立斩此獠,以正国法!”
矛头直指!杀机毕露!
满朝文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本账簿上,看着那与汉字格格不入的“鬼画符”,窃窃私语,不少人眼中已露出惊疑与鄙夷。胡惟庸垂手立于文官之首,眼帘低垂,嘴角却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
李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脏狂跳!他千防万防,没料到胡惟庸竟在此处设下如此阴毒的陷阱!用他改良推广、只为提高效率的阿拉伯数字,诬陷他通敌!
“李逸!”朱元璋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审判的锤音,“陈宁所奏,你有何话说?”
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压力,狠狠压向李逸。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一步跨出队列,脊梁挺得笔直,脸上非但没有惶恐,反而露出一抹冰冷的、近乎嘲讽的笑意。
“回陛下!”李逸声音清朗,响彻大殿,“陈御史指鹿为马,构陷忠良,其心可诛!其所言‘回回数字’,更是荒谬绝伦,滑天下之大稽!”
“荒谬?”陈宁尖声反驳,“此等鬼符,满朝诸公谁人识得?分明就是北元密文!”
“不识?”李逸冷笑更甚,目光如电扫过陈宁,“那是尔等孤陋寡闻,数典忘祖!”他猛地转身,对着丹陛之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陛下!诸位大人!此等符号,非是北元密文,而是我华夏先祖伏羲氏,观河图洛书,推演天地至理所创之‘河洛神数’!其源流之古,远在夏商之前!《周髀算经》有载,勾股方圆,皆以此数推演天地经纬!”
“《周髀算经》?”
“河洛神数?”
朝堂再次哗然!这说法简直石破天惊!
“信口雌黄!”陈宁脸色涨红,“你有何凭证?!”
“凭证?”李逸眼中厉色一闪,“好!今日,就让尔等开开眼!”他猛地指向殿角侍立的小太监,“取算筹来!”
很快,一盒黑漆算筹被呈上。李逸抓起一把,就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旁若无人地摆弄起来!算筹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勾三!”三根算筹摆成直角一边。
“股四!”四根算筹摆成另一边。
“弦必五!”五根算筹精准地连接两端,形成一个完美的直角三角形!
“此乃勾股定理!《周髀》开篇明义!”李逸声音斩钉截铁。他手下不停,算筹翻飞,在地面上迅速演算开方、求圆、分割田地…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一种古老而玄奥的美感,看得满朝文武目瞪口呆!
“此等神数,乃我华夏瑰宝!用以记账,取其简洁高效,何错之有?!”李逸演示完毕,掷地有声,“陈御史不通数术,不学无术,仅凭字形臆测,便敢污蔑朝廷命官通敌!此等构陷,其心可诛!请陛下治其欺君罔上、构陷忠良之罪!”
金殿死寂!只有李逸清朗的余音在梁间回荡。他那份源自后世知识的笃定和此刻展现出的渊博(对古人而言),形成强大的气场,瞬间压过了陈宁的指控!不少懂些算学的官员,看着地上那精妙的演算,已面露恍然与钦佩。
陈宁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还想强辩:“陛…陛下…他…”
“够了!”
朱元璋猛地一声厉喝!如同虎啸山林,震得整个奉天殿嗡嗡作响!他霍然起身,冕旒珠玉剧烈摇晃,那双隐藏在旒珠后的眼睛,此刻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钉在脸色煞白的陈宁身上!
“尔当朕是瞎子?!还是当朕是傻子?!”朱元璋抓起龙案上另一本厚厚的账簿——正是苏婉儿击鼓呈上的胡党暗账!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陈宁和其前方的胡惟庸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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