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金陵城便被连绵的阴雨笼罩。入夜,雨势非但未歇,反成瓢泼。豆大的雨点砸在皇觉寺古老的琉璃瓦上,发出爆豆般的炸响,汇成一片令人心躁的白噪音。庙宇深藏在钟山南麓的密林之中,白日里香火鼎盛,此刻却如同被遗弃的巨兽骸骨,在电闪雷鸣中沉默地蛰伏。唯有后山藏经阁的二楼禅房,透出一点微弱摇曳的烛光,如同鬼火。
距离禅房百步开外的古柏树上,两道身影如同融化的墨迹,紧贴着湿滑冰冷的树干。李逸一身紧束的黑色水靠,雨水顺着兜帽边缘淌成小溪,紧贴在脸上,冰冷刺骨。他身侧,苏婉儿同样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特制的油布面罩,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锐利的眸子。她左肩的旧伤虽愈,每逢阴雨依旧隐隐作痛,此刻却强忍着,身体绷紧如弓弦。
“戌时三刻。人到了。”婉儿的声音压得极低,混在雨声中几不可闻。她指向藏经阁方向。
只见幽暗的雨幕中,两盏气死风灯如同鬼眼,无声地穿透雨帘,沿着湿滑的石径蜿蜒而上。灯光映出几个披着蓑衣斗笠、行迹鬼祟的身影,快速闪入藏经阁的侧门。为首一人身形微胖,步态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虽极力遮掩,李逸依旧一眼认出——正是当朝宰辅胡惟庸!紧随其后那人,身形挺拔,步幅有力,蓑帽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但腰间悬挂的玉佩在灯下闪过一道独特的蟠螭纹——燕王府的标记!
“果然是他。”李逸眼神冰冷如刀。刘伯温离京前的警示和检校卫截获的蛛丝马迹,终于在此刻交汇!胡惟庸这条老狗,竟真敢勾结藩王!此夜密会,所谋必是惊天!
“走!”李逸低喝,两人如同灵猫般滑下古树,借着雷声和雨幕的掩护,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潜到藏经阁墙根下。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
藏经阁年久失修,墙体斑驳。李逸与婉儿对视一眼,默契点头。李逸蹲身,双手交叉托于膝前。婉儿足尖在他掌心一点,借力轻盈跃起,双手稳稳扣住二楼一处破损的窗棂边缘!她身体悬空,如同壁虎般紧贴湿滑的墙壁,侧耳倾听片刻,随即对下方的李逸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李逸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助跑,足尖在湿滑的墙面连点数下,身体借力拔高,同样扣住窗棂。两人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无声无息地翻上窗台,伏低身体,透过窗纸一道细微的裂缝,窥视禅房内情形。
禅房内烛火昏暗。胡惟庸已脱去蓑衣,露出里面的紫袍常服,脸色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异常阴沉。他对面那人也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目光锐利的中年面孔,正是燕王朱棣的心腹谋士,道衍和尚姚广孝!两人中间的小几上,摊开着一张巨大的北疆舆图!
“…王爷之意,一旦京中有变,当以清君侧之名,自北平起兵!”姚广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手指点向舆图上北平的位置,“然粮秣军械,需相国大人早做准备!尤其打通漕运关节,确保…”
“漕运?”胡惟庸冷笑一声,声音带着刻骨的怨毒,“李逸小儿如今掌着漕运清吏司!如同恶犬守着骨头!此人不除,漕运难通!”
“李逸…”姚广孝眉头微蹙,“此子圣眷正隆,又屡立奇功,恐不易动。”
“不易动?”胡惟庸眼中凶光爆闪,“中秋!陛下于宫中设宴赏月,百官皆至!届时…”他声音压得更低,凑近姚广孝耳边,语速极快地说着什么。
窗外,李逸与婉儿听得心惊肉跳!中秋宫宴!弑君?!胡惟庸竟疯狂至此!李逸下意识地想凑近些,听得更真切!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前所未有的紫红色巨蟒撕裂天幕!惨白的电光瞬间将天地映得一片森然!刺目的强光透过窗纸裂缝,短暂地照亮了禅房内两张惊骇欲绝的脸,也照亮了李逸和婉儿紧贴窗台的身影!
几乎在电光亮起的刹那!
李逸脚下那片因年久失修、早已松动的琉璃瓦,在雨水浸泡和瞬间的强光刺激下,竟“哗啦”一声脆响,碎裂滑落!
碎片裹挟着浑浊的雨水,噼里啪啦砸在楼下回廊的青石板上!声音在死寂的雨夜中格外刺耳!
“房上有人!”禅房内,姚广孝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咻——!”
一道微不可查却凌厉至极的破空声,穿透雨幕和窗纸,如同毒蛇吐信,直取李逸后心!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显然出自顶尖高手!是姚广孝身边的护卫!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李逸甚至来不及转身!
“夫君——!”
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伏在李逸身侧的苏婉儿,在电光火石之间,本能地做出了唯一的反应!她猛地旋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李逸狠狠撞开!同时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毒镖袭来的方向!
噗嗤!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闷响!
漆黑的、淬着幽蓝寒光的毒镖,狠狠扎进了婉儿右肩胛下方!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娇小的身躯向前猛地一扑,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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