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风,是剔骨的刮刀。裹挟着塞外的雪粒,抽打在奉天殿的窗棂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殿内铜兽炉炭火烧得通红,却驱不散那份自八百里加急军报中透出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空气凝滞如铅,压得人喘不过气。
“雁…雁门关…破了?!”
兵部尚书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双手死死攥着那份染血的军报,指节惨白,“徐…徐大将军…身中三箭!昏迷不醒!王保保…王保保亲率三万铁骑,踏雪破关!前锋…前锋已至大同城下!”
轰!
这消息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死寂的金殿!雁门关!九边锁钥!徐达!大明军魂!竟在野狐岭、宣府连番受挫后,被王保保这头草原苍狼,于最酷烈的寒冬,一击而破!铁蹄所指,大同危殆!若大同再失,山西门户洞开,中原腹地将直面胡骑锋芒!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殿内所有朱紫公卿。连素来以悍勇着称的蓝玉等将领,脸上也蒙上了一层惊骇的阴影。王保保此次用兵,狡诈凶残更胜往昔!他利用严冬大雪,明军补给艰难、机动迟缓的致命弱点,驱使士兵以羊皮裹蹄,悄无声息地翻越了被认为天堑的雪岭,如同神兵天降!
“陛下!末将愿率京营精锐驰援大同!与胡骑决一死战!”蓝玉猛地出列,须发戟张,眼中燃烧着愤怒与决绝的火焰。
“不可!”立刻有文官嘶声反对,“京营乃国本!冰天雪地,千里驰援,未至大同,人马已疲!如何抵挡胡虏以逸待劳的铁骑?!”
“难道坐视大同沦陷?!”
“粮道断绝!援军难至!大同…恐已难守…”绝望的低语在殿角蔓延。
争吵声瞬间爆发,充斥着无措与濒临崩溃的压抑。
“够了!”朱元璋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锤砸在每个人心坎,瞬间压下了所有喧嚣。他缓缓抬起眼帘,冕旒珠玉轻晃,浑浊的眼底深处,燃烧着沉寂多年的、足以焚毁草原的烈焰。他的目光,越过争吵的群臣,如同实质的探针,死死钉在文官队列中那个身着绯袍、眉头紧锁的年轻身影上。
“李逸。”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宣府练兵,粮秣转运乃你职司!大同危殆,徐达重伤,你有何策阻敌?有何策…救徐达?!”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质疑、绝望中夹杂着一丝渺茫的期待。这位以奇谋火牛阵扬名、以棉甲护军、以市舶通海的靖海伯,能否在这冰封绝境中,再挽狂澜?
李逸一步跨出队列,脊梁挺得笔直,无视周遭目光,声音沉稳如铁,穿透压抑的空气:“陛下!王保保所恃,乃寒冬大雪阻我援军,断我粮道!欲救大同,必先阻其兵锋!欲救徐大将军,必保粮道畅通!臣有一策,或可阻敌于大同城下,为援军赢得时间!”
“讲!”
很快,一副巨大的北疆沙盘抬上金殿。白雪皑皑的山川、冰封的河流、标注着“雁门”、“大同”的城池清晰可见。代表王保保主力的黑色狼群,已踏破雁门,箭头直指大同。代表明军的红色小旗则散乱而微弱。
李逸抓起一把代表铁蒺藜的黑色小石子,又抓起几个代表特制陶罐的红色标记。
“陛下,诸位大人请看!”李逸的声音带着洞穿战局的冷酷,“王保保破关南下,必走官道!此道两侧,乃开阔雪原,利于骑兵驰骋,却也是其葬身之地!”
他将黑色石子密密麻麻撒在官道两侧开阔地,又将红色标记埋入石子下方的“雪层”。
“此乃‘铁蒺藜地雷阵’!”李逸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于官道两侧开阔雪原,深埋淬毒铁蒺藜!其上覆盖浮雪伪装!铁蒺藜丛中,混埋特制陶罐——罐内填装颗粒火药、碎瓷烂铁,罐口封以浸透火油的引信!”
他拿起代表王保保骑兵的黑色小旗,模拟其冲锋路线:“胡骑冲锋,马蹄一旦踏入铁蒺藜阵,剧毒入体,战马瞬间失控,阵型自乱!此时——”他拿起一支火把小旗,猛地戳向埋有红色标记的区域!
“潜伏于侧的工兵,点燃引信!”
轰!代表爆炸的红色烟雾在沙盘上升腾!
“陶罐爆炸!冲击波与飞溅的碎瓷铁片,如同地狱风暴!人马俱碎!纵有漏网之鱼,亦被铁蒺藜所困,寸步难行!此阵,可阻敌于大同城下十里!为城中守军重整旗鼓,为援军打通粮道,赢得喘息之机!”
整个推演过程,清晰、狠辣、直击要害!满殿死寂!只有石子与沙盘摩擦的细微声响。那刺目的红色烟雾,仿佛带着真实的硝烟与血腥!
“好!好一个铁蒺藜陷足,火罐碎敌!”朱元璋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龙案,“准!即刻飞马传令大同守将!依伯爷之策布防!工部、兵部!倾尽所有库存火药、铁蒺藜、陶罐,星夜运往大同!不得有误!”
旨意如雷霆下达!殿内气氛为之一振!
“陛下!”李逸再次开口,目光扫过沙盘上冰封的桑干河,“此阵虽妙,然布设需时!大同存粮告急,徐大将军重伤需药!当务之急,是打通一条直抵大同的生命粮道!臣请命,亲押粮草药资,北上大同!苏婉儿精于医道,可随行照料徐大将军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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