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干河畔的寒风,仿佛带着冰河上未散的血腥气,一路追咬着北上的粮队。朔风卷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涂抹成单调而绝望的惨白。粮车深陷雪坑,寸步难行。护粮的兵士们如同雪人,眉毛胡须都挂满了冰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肺腑的寒意。婉儿伏在李逸背上,厚厚的狐裘裹着她,却掩不住那滚烫的体温透过衣衫灼烧着李逸的脊梁。三支折断的箭杆依旧深深嵌在棉甲里,随着马匹的颠簸,每一次晃动都让背上的人儿发出压抑的痛哼。
“伯爷!不能再走了!”押粮副将的声音在狂风中破碎,“雪太大了!弟兄们…快冻僵了!夫人她…”
李逸勒住缰绳,座下惊帆喷着粗重的白气,马蹄深陷雪中。他抬头望去,四野茫茫,风雪如墙,根本辨不清方向。背上婉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滚烫的气息喷在他颈间,带着不祥的灼热。
“找避风处!”李逸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立刻!”
苍天垂怜。在彻底迷失方向前,一座荒废的山神庙如同雪海中的孤岛,出现在视野尽头。庙宇破败不堪,残垣断壁,山门早已腐朽倒塌,仅剩的正殿也摇摇欲坠,但终究是方寸避风之所。
兵士们如同找到救星,奋力铲开殿门前的积雪,将粮车和马匹勉强安置在残破的廊檐下。李逸抱着婉儿,踉跄着冲入正殿。
殿内蛛网密布,尘土堆积。残破的神像在风雪中投下扭曲的阴影。寒气依旧刺骨,但总算隔绝了那要命的狂风。李逸小心翼翼地将婉儿放在角落一堆勉强清理出的干草上,解开她厚重的狐裘。
触手一片滚烫!婉儿脸颊绯红,如同烧透的炭火,嘴唇却干裂发白。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紧闭的眼睫不安地颤动,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药…药箱…徐…徐帅…冰…好冷…”
李逸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他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额头——那温度几乎要将他的手指灼伤!高烧!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在这冰天雪地、缺医少药的绝境中,这是索命的阎罗!
“水!干净的雪!”李逸厉声嘶吼,声音在空荡的破庙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回音。
亲兵迅速捧来一陶罐刚融化的雪水。李逸撕下自己内袍最干净的里衬,蘸着冰冷的雪水,一遍遍擦拭婉儿滚烫的额头、颈项、手心。然而,那灼人的高温如同附骨之疽,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婉儿的呓语越来越微弱,呼吸却越来越急促、浅薄,如同风中的残烛。
随行的郎中早已在冰河遇伏时殉难。仅存的止血金疮药敷在伤口上,如同杯水车薪。青霉素药箱虽然完好,但此刻婉儿昏迷不醒,根本无法灌药!李逸翻遍药箱,找到几片退热的药材,捣碎了混入雪水,试图撬开她的牙关灌下。然而,陷入深度昏迷的婉儿牙关紧咬,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根本无法吞咽!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外的风雪愈发狂暴,如同万千恶鬼在咆哮。殿内的温度随着夜色降临,跌入冰点。篝火艰难地燃烧着,映照着婉儿越来越灰败的脸色。那曾经清亮如水的眸子紧闭着,生命的气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身上流逝。
“婉儿…婉儿…醒醒…”李逸跪在干草堆旁,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哽咽嘶哑。那只手依旧滚烫,却绵软无力。回应他的,只有她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和窗外鬼哭般的风声。
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看着她背上那三支刺目的断箭,看着她因高烧而干裂的唇…六百年的知识,洪武朝的智谋,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不!
绝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近乎疯狂的赤红光芒!一个源自生命最深处、最原始的本能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绝望的黑暗!
他拔出从不离身的匕首!冰冷的匕刃在篝火下反射着幽寒的光。他毫不犹豫,用尽力气,在左手腕内侧狠狠一划!
嗤!
锋利的刀刃割开皮肉,鲜血瞬间涌出!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苍白的手腕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尘土里,绽开一朵朵小小的、凄艳的血花。
剧痛传来,李逸却浑然不觉。他迅速将手腕凑到婉儿干裂的唇边,滚烫的鲜血,带着生命的温热和铁锈般的腥甜气息,滴落在她苍白的唇瓣上。
“婉儿…喝下去…”李逸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无尽的哀求,“活下去…求你…”
或许是那温热的触感刺激,或许是生命本能的渴求,婉儿紧闭的牙关竟微微松开了一丝缝隙。温热的鲜血顺着那微小的缝隙,缓缓流入她干涸的口中。
一滴…两滴…三滴…
李逸清晰地感受到她微弱的吞咽动作!如同久旱的禾苗汲取甘霖!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
他毫不犹豫,将手腕的伤口更深地压向她的唇!鲜血汩汩而出,流淌得更加汹涌。他强忍着失血的眩晕和刺骨的寒意,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她滚烫的身躯,将自己的体温毫无保留地渡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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