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养心殿内,龙涎香的气息浓郁得发闷。朱元璋躺在宽大的龙榻上,双目紧闭,沟壑纵横的脸上肌肉因剧痛而不断抽搐。爆炸的冲击波震伤了他早年征战落下的头风旧疾,此刻那痛楚如同无数钢针攒刺脑髓,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压抑的嘶气声。几个太医跪在榻前,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抖得筛糠一般。
“废物!一群废物!”朱元璋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底布满血丝,暴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抓起枕边的玉如意,狠狠砸向离得最近的一个白发太医!玉器碎裂声刺耳,那太医惨叫一声,额头鲜血迸流,软软栽倒在地。
“拖下去!杖毙!给朕拖下去!”帝王咆哮着,如同受伤的困兽,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腥气。殿内瞬间死寂,只剩下那倒霉太医被拖行时,衣袍摩擦金砖的沙沙声,如同死亡的序曲。剩下的太医面无人色,抖得更厉害了。
“重八…” 马皇后一身素色常服,疾步从屏风后转出,脸上泪痕未干。她扑到榻边,紧紧握住朱元璋因痛苦而痉挛的手,声音带着泣音,“陛下息怒…息怒啊…龙体要紧!” 她猛地抬头,目光越过瑟瑟发抖的太医群,精准地落在侍立在殿门阴影处的李逸身上,那眼神充满了哀恳与决绝:“魏国公!李卿!你…你救得了婉儿,必有奇术!求你…救救陛下!”
李逸心头一紧。后背的灼伤还在隐隐作痛,但马皇后眼中的绝望刺痛了他。更重要的是,若朱元璋真有个闪失,这刚刚平息胡党余波的大明朝堂,顷刻间便是滔天巨浪!他深吸一口气,排开众人,走到榻前深深一揖:“臣,愿竭尽所能!”
“婉儿!” 他侧头低唤。
苏婉儿早已提着药箱候在一旁。无需多言,她快步上前,无视帝王暴戾的气息,目光沉静如水,落在朱元璋因剧痛而扭曲的太阳穴和颈部青筋暴突之处。她打开随身的银针包,细如牛毫的长针在殿内烛光下闪烁着寒芒。
“陛下,请放松。”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仿佛面对的并非九五之尊,而只是一个亟待救治的病人。素白的手指精准落下,几枚银针瞬间刺入风池、百会、太阳等穴位,动作快如闪电,行云流水。
“呃…” 朱元璋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那紧绷如铁的肌肉竟奇异地松弛了一分。钻心的剧痛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暂时阻隔、分散。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暴戾之气稍敛。
“取温水!” 苏婉儿吩咐内侍,同时飞快地从药箱底层取出那个熟悉的琉璃小瓶——仅存的青霉素。她动作麻利地用银针蘸取药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朱元璋因爆炸擦伤、已有轻微红肿迹象的额角创口上。消炎,防止感染,这是青霉素此刻最稳妥的用途。
李逸也没闲着。他取过内侍端来的温水,亲自试了温度,又用干净的细麻布蘸湿,轻轻擦拭朱元璋额头的冷汗,动作沉稳而专注。帝王的安危,此刻也系着他李逸的生死荣辱。
时间在压抑的殿内缓缓流逝。苏婉儿如同最精密的钟表,每隔半个时辰便重新施针,调整穴位,捻转提插,刺激经络,疏导那肆虐的痛楚。汗水渐渐浸湿了她鬓角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胸口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每一次俯身施针都牵扯着不适,但她眼神专注,脊背挺得笔直,仿佛感受不到自身的疲惫与疼痛。
李逸则如同磐石般守在榻边。递水、拭汗、观察帝王气息,间或低声与婉儿交流几句。他后背的伤处因长时间站立而阵阵抽痛,但他硬是咬牙挺着,身形未曾晃动半分。殿内的灯火通明,映照着这对夫妻无言却默契的身影,一个施针如飞花,一个侍奉如静渊。
第三日深夜,朱元璋的呓语打破了沉寂。
“标儿…标儿…” 声音含糊,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和迷茫,“仁弱…太仁弱…这江山…如何守得住…” 他紧闭着眼,眉头紧锁,仿佛在梦魇中与无形的重担搏斗。太子朱标仁厚有余,刚毅不足,这始终是朱元璋心底最深沉的忧虑。
李逸的心猛地一跳!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地送入帝王耳中,如同润物的春雨:“陛下,太子仁孝,乃万民之福。仁者爱人,孝者忠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此乃江山社稷万世不易之基也。” 他字字斟酌,直指朱元璋内心最隐秘的焦虑,试图用“江山之本”的宏大叙事,悄然撬动那铁石心肠中对血脉亲情的最后一丝柔软。
朱元璋的呓语停了。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转动了几下。他依旧没有睁眼,但那只紧攥着锦被、骨节发白的手,却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分力道。
七日七夜!
养心殿内烛火长明。苏婉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底的乌青浓得化不开,施针的手指也开始微微颤抖,但她每一次落针依旧精准。李逸的后背衣衫已被冷汗和伤处渗出的血水浸透数次,身形也因疲惫而微微佝偻,但他始终未曾离开榻前半步。马皇后送来的参汤,大半都进了这两人的腹中,支撑着他们摇摇欲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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