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诏狱特有的阴冷霉味,混合着血腥与绝望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李逸心头。冰冷的石墙,厚重的铁门,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音。他被单独囚禁在最深处的“天字七号”囚室,罪名骇人听闻——私藏龙袍玉玺,暗蓄甲兵,勾结水匪,图谋不轨!每一桩,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囚室角落铺着薄薄的稻草,李逸靠墙而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块冰凉坚硬的玉玺碎片。断口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提醒他现实的残酷。他闭上眼,脑海中却翻涌着运河上那惊魂一夜:敌船狰狞的撞角、婉儿撕衣为绳的决绝、冰冷刺骨的河水、芦苇荡中她冻得发紫的赤足和单薄颤抖的身影…还有怀安思婉惊恐的小脸。
“婉儿…孩子们…” 他低喃,心如刀绞。栽赃的铁证如山,追捕的锦衣卫如影随形,婉儿虽拼死助他逃脱,可她自己呢?是同样身陷囹圄,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愤怒与无力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这盘根错节的朝堂,这如影随形的阴谋,远比黄河洪峰、塞北铁骑更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拉开。刺眼的光线涌入,映出锦衣卫指挥使蒋瓛那张面无表情、如同岩石雕刻的脸。
“魏国公,”蒋瓛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情绪,“陛下有旨,三司会审于奉天殿偏殿。请吧。”
没有枷锁,没有镣铐,只有两队眼神锐利如鹰的锦衣卫夹道“护送”。穿过幽深的诏狱长廊,走过空旷压抑的宫道,奉天殿偏殿那巍峨的殿门已在眼前。殿内,肃杀之气几乎凝成实质。
朱元璋高踞御座之上,龙袍在殿内昏沉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威严深沉,如同蛰伏的苍龙。他面无表情,目光低垂,仿佛在审视着指尖并不存在的尘埃。御座下首,左都御史陈宁、刑部尚书吴云、大理寺卿周志清三位主审官正襟危坐,脸色凝重如铁。两侧,勋贵武将、文官清流分列,一道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聚焦在步入殿中的李逸身上。有审视,有嘲弄,有幸灾乐祸,也有不易察觉的忧虑。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罪臣李逸,叩见陛下。” 李逸撩袍跪倒,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异常清晰。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御座。
“李逸!” 左都御史陈宁率先发难,声音如同惊堂木拍响,“尔身为魏国公,世受皇恩!竟敢私藏龙袍玉玺,勾结水匪,截杀官船!更于船上搜出反诗檄文!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尔还有何话说?!” 他一挥手,几个锦衣卫抬着那个在“安澜号”底舱发现的木箱进入大殿。箱盖打开,那件刺目的明黄龙袍、那方温润却象征着滔天大罪的玉玺(仿品)、还有那几份字字诛心的檄文,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大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声!
李逸心沉入谷底。这栽赃,做得太“完美”了。他袖中的玉玺碎片灼热滚烫,却无法拿出——那只会坐实他“私藏玉玺”的罪名!辩驳?在这精心布置的死局面前,苍白无力!
“陛下!诸公!” 李逸深吸一口气,声音沉凝,“此乃构陷!龙袍玉玺,绝非臣之物!运河截杀,亦是贼人蓄谋栽赃!臣…”
“构陷?” 刑部尚书吴云冷笑打断,“龙袍玉玺在你官船底舱搜出,众目睽睽!截杀水匪虽被击溃,然其头目已然招供,受你指使!更有船上官兵亲眼目睹你坠江逃窜!桩桩件件,岂容你狡辩!陛下!” 他转向御座,声音陡然拔高,“李逸罪大恶极,证据确凿,按律当凌迟处死,诛灭九族!请陛下圣裁!”
“请陛下圣裁!” 数名依附胡惟庸余党的官员立刻出列附和,声浪逼人。大殿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肃杀之气几乎要将李逸碾碎!朱元璋依旧垂着眼睑,手指在御座的龙头上轻轻敲击,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嗒、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李逸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渗出。辩无可辩!难道真要在这九重天阙之下,引颈就戮?婉儿何在?孩子们…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绝望中狂跳的声音。
就在这千钧一发、杀机盈殿之际——
“咚!咚!咚——!!!”
一阵沉闷而急促、仿佛带着无尽悲愤与决绝的鼓声,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在奉天殿外!鼓声穿透厚重的宫墙,穿透肃杀的大殿,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登闻鼓!
满殿皆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殿门方向!朱元璋敲击扶手的手指,第一次停顿了。
“何人击鼓?” 朱元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启禀陛下!” 殿外侍卫高声禀报,“魏国公夫人,一品诰命苏氏,于宫门外…血叩登闻鼓!”
苏婉儿!
李逸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还活着!她竟来了!
朱元璋沉默片刻,缓缓道:“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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