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的秋潮,今年来得格外暴烈。浑浊的江水裹挟着上游的泥沙,如同一条愤怒的黄龙,咆哮着冲向杭州湾。然而,比潮水更令人心寒的,是那绵延数十里的海堤上,如同被巨兽啃噬出的巨大豁口!八月十八那场百年不遇的“鬼王潮”,彻底撕碎了这道守护杭州平原数百年的脆弱屏障。咸涩的海水倒灌而入,良田化为泽国,村落沦为孤岛。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死去的牲畜、破碎的家什,还有几具肿胀发白的浮尸,随着浪头起伏,无声控诉着这场天灾。更令人绝望的是,风中隐隐传来的、倭寇特有的螺号声!
“镇国侯!苏夫人!倭寇…倭寇趁乱登陆了!” 杭州知府连滚爬爬地冲进临时搭建的堤坝指挥棚,官袍上沾满泥浆,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盐仓…盐仓司的几处大仓被抢了!倭寇借着海堤缺口,驾着小船冲进内河!烧杀抢掠啊!”
李逸站在棚口,目光死死盯着远处海堤上那几道狰狞的裂口。浑浊的海水正从缺口处汹涌灌入,将堤内本已受灾的土地进一步淹没。他手中捏着一块被海水泡得发软的夯土,指尖用力,土块便簌簌碎落。这千百年来的土石堤坝,在狂暴的自然伟力面前,不堪一击!
“夫君,不能再等了!” 婉儿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然。她一身利落的深蓝劲装,发髻高挽,脸上沾着泥点,却掩不住那双眸子里的锐利。“倭寇趁火打劫,百姓雪上加霜!必须抢在下一场大潮前,堵住缺口!更要让倭寇知道,这钱塘江,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地方!”
“堵?拿什么堵?” 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河工绝望地摇头,“土石投下去,转眼就被冲走!这鬼王潮…人力难抗啊!”
“不用土石!” 李逸猛地转身,眼中爆发出破釜沉舟的光芒!他大步走到棚内桌案前,一把掀开盖在巨大图纸上的油布!“用这个!”
图纸在众人面前展开!上面赫然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堤坝结构!主体不再是传统的土石斜坡,而是由无数个巨大的、相互咬合的水泥三角锥体构成!锥体内部,以坚韧的毛竹为筋骨(竹筋),填充以碎石、砂砾!更令人惊异的是,在锥体阵前,图纸上还标注着一排排粗壮的橡胶缓冲桩,桩体深入海床,上半部包裹着厚厚的、弹性十足的橡胶层!
“此乃‘三角防波堤’!” 李逸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三角锥体,迎浪面小,可破浪分力!水泥凝固,坚如磐石!竹筋为骨,韧而不折!橡胶桩立于前,如巨掌缓冲,消解浪头冲击!三者合一,便是铜墙铁壁!”
“水泥?橡胶?” 知府和河工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惊疑。这闻所未闻的东西,能行吗?
“能行!” 婉儿的声音斩钉截铁!她指向指挥棚外,“格物院调拨的第一批水泥、橡胶、竹筋,已运抵江边!征调的民夫工匠,已在候命!时不我待!即刻开工!”
一声令下,钱塘江畔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与时间赛跑的战场!数以万计的民夫工匠,在锦衣卫和衙役的调度下,如同蚁群般运转起来!
巨大的木制模具被运到缺口处,深深打入海床。民夫们将筛好的砂石、碎石倒入模具。格物院的匠师指挥着,将秘制的水泥粉末与水按比例混合,搅拌成粘稠的灰色浆体,倾泻而下!更有壮汉将一根根手臂粗细、韧性十足的毛竹,按照特定角度,深深插入尚未凝固的水泥中!竹筋如骨,水泥如肉!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在更前方的浅滩水域,将一根根碗口粗、顶端包裹着厚厚橡胶层的巨大木桩,用蒸汽驱动的打桩机,狠狠砸入海床深处!橡胶桩如同沉默的卫士,在浑浊的海水中若隐若现!
进度如火如荼!然而,贼老天似乎偏要与人作对!三日后,当最后一批水泥三角锥体在最大的缺口处合拢,橡胶缓冲桩也堪堪立起时——天边,那预示着毁灭的、黑黄相间的云墙,再次压了过来!更大的台风,裹挟着更狂暴的“鬼王潮”,正以灭世之姿,直扑钱塘江口!
“呜——呜——!”
凄厉的台风警报响彻杭州城!狂风如同亿万头疯狂的巨兽,嘶吼着席卷大地!碗口粗的树木被连根拔起!暴雨倾盆而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视线模糊!更可怕的是,远处海天相接处,一道接天连地的、如同移动山脉般的巨大水墙,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刚刚合拢的堤坝缺口,狠狠拍来!浪头未至,那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咆哮,已震得人心胆俱裂!
而就在这毁天灭地的自然伟力面前,更令人绝望的一幕出现了!
“倭船!是倭船!” 了望哨在风雨中发出变调的嘶吼!
只见在滔天巨浪的掩护下,十几艘悬挂着膏药旗的中型倭船,如同附骨之蛆,竟借着风势浪涌,朝着那最大的堤坝缺口猛冲过来!他们显然算准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要借着巨浪之力,一举撞开这最后的屏障,彻底淹没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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